盲宠(27)
徐谦回房换了件衣裳,便独自去了西厢房,见到徐南风后先是一揖,用稍显稚嫩的声音道:“请南姐姐安。”
当初徐宛茹母女处处刁难西厢房,整个府中只有徐谦敢为她们说句公道话,因此这个弟弟是整个徐府里,徐南风唯一不讨厌的人。
“听闻南姐姐终于觅得良心,弟十分欢喜,匆忙之中也没备什么像样的礼物,只寻了几本古籍,不知南姐姐是否喜欢。”徐谦捧上一叠用蓝绸布包裹的书籍。
徐南风道:“阿谦有心了。”
少年面色沉稳,不苟言笑,但眼神却十分温和,有着与他爹娘、姐姐截然相反的清澈。他沉默了片刻,方试探道:“父亲与姐姐的事,弟略有耳闻。”
他只开口说了一句,徐南风便知道他的意思了。她笑了声,语气有些漠然:“你是来给他做说客的?”
“不是,姐姐误会了。”徐谦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袖中的十指蜷起又舒开,言辞中带着小心翼翼,“父亲的许多做法,弟并不赞同,也知道姐姐和叶姨娘受了委屈。但,父亲毕竟是长辈,弟无权指责,只恳求姐姐不要怨恨父亲。”
徐南风没说话,只是笑得有些凉。
徐谦站起身,又是深深一躬:“弟代父亲赔罪,也愿姐姐离开徐府后,能得一世荣宠安康。”
这话倒说得好听。徐南风拍了拍徐谦的脑门,道:“你是捡来的孩子罢,品性到底随了谁?”
徐谦想了想,说:“约莫是随了南姐姐。”
徐南风绷不住想笑,听到院中传来叶娘和红儿说话的声音,便朝徐谦挥挥手道:“行了,赶紧走罢,待会我娘见了你,又要闹了。”
徐谦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片刻,叶娘大步跨了进来,气冲冲道:“那贱-人的儿子怎么来了,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送了份贺礼来。”
听到送了礼,叶娘满面的怒意消融了些许,她拆开桌上的蓝绸布包一看,见是几本破破烂烂的书,心中的火又腾地燃烧起来,冲到门口对着东厢房叉腰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好了,娘!”徐南风哭笑不得,和红儿一人架着一边,将叶娘强行拽回了屋中。徐南风叹道:“黄鼠狼给鸡拜年?骂谁是鸡呢?”
叶娘一噎,面色涨得通红。
徐南风劝她:“早说了让你搬出府去,眼睛清净,耳根也清净。”
叶娘气呼呼道:“我不出府,不能便宜张氏那贱-人!我嫁给了你爹,他就该养我!”
徐南风真是没脾气了。
日子闹闹腾腾的过着,等到徐南风将田产一事安排妥当,很快便到了五月初九,
那是她的婚期。
天还未亮,空气中带着晨露的湿润气息,红烛染暖了贴着大红囍字的雕窗,徐南风便在红儿的伺候下起床沐浴更衣。
她穿了雪白的中衣,端坐在铜镜面前,任由红儿用毛巾将她披散的长发一缕缕擦干,然后尽数盘在头顶,绾成漂亮的双刀髻,戴上纪王送来的华贵珠冠,墨色的鬓角旁点缀着钿钗,在烛火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她打开新置的妆奁,用细软的羊毛扑子细细地敷了粉,青黛轻描柳眉,额间一点嫣红的花钿,眼角连着两颊扫上淡淡的桃粉色,更衬得眉眼娇艳万分,巷中雄鸡三唱,她用指腹挑了赤红的胭脂,一点一点推抹在微张的唇上。
“南姑娘,你今日好生漂亮啊,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女神仙似的。”红儿一边感叹着,一边给徐南风穿上嫣红的鸳鸯石榴裙。
徐南风张开手臂,方便红儿给她系上腰带和银香囊。她望着铜镜中那个娇艳无双的美人,没由来感到一丝陌生。
今日,她就要离开这座困厄了她十多年的宅子,奔赴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从一处水深火热中,跳往另一处波涛暗涌里。
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刀剑,还是陷阱?
徐南风深吸一口气,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中紧紧攥成拳头,漆黑的眸子在烛火中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纤薄的晨光洒向大地,崭新的人生即将到来。
就在这时,叶娘的哭啼声打破了西厢房的宁静。
徐南风回头,见叶娘穿着一身艳红色的新衣冲进房来,跌坐在椅子上默默抹眼泪。
“娘,又怎么了?”徐南风收敛起清冷的神色,拖着繁复的婚袍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身安抚道,“今日是女儿大喜之日,不能掉眼泪的。”
“南儿,为娘就你一个宝贝女儿,我想给你送亲,亲手将你交给纪王,这有错么!”叶娘哽声道,“方才你爹对我说,这样的大场面,我这个妾室是没资格露面的,还说让张氏那贱-人送你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