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可娶你否?(9)
明颜乌黑的瞳仁定定地看着我,雪白的发丝披散着,在暗夜的凉风里飘然起舞。当视线接触到凤床上的一片春光旖旎时,他像是灼伤了眸子般飞快地扭过头,虚弱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带着浓浓的酸意和哀伤:
“我醒来看不到娘,心里慌得紧,就自己找到了这……”
放开咬得发白的唇,他凄然一笑,“臣该死,打扰陛下了。臣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说完,他猛地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他的脚步一顿,但很快加快了步伐,几乎是逃似的离开。
陛下?臣?
真是好笑,吃醋就是吃醋,他一定要用君臣之礼来疏远我们的关系么?我们之间又岂是能用‘君臣’二字概括清楚的?
漫长而冰冷的夜,时间仿佛也被冻结,一丝一缕绞着我纷繁的思绪。明颜,为什么一遇到你的事情我就会变得像个蠢货一样,只会庸人自扰?
想起刚才明颜那凄怆决然的眼神,我心里漫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望着床顶的夜明珠发呆,我失眠了。有些心烦意乱地起身,心里正在盘算着要不要去见他一面,风昭像是看透我心思似的,轻轻为我披上繁复的衣裳,仔细地扣好盘扣,扎好衣结,温柔细致的好像我要去参加什么祭祀大典似的。
我一愣,随即自嘲般的一笑:暴君女王君莲舒,在感情方面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白痴!
凌晨赶到颜王府,清清冷冷的一片。我裹紧了身上的黑狐裘,命令前来开门的管家丫鬟不许声张,自己一个人穿过前院来到明颜的卧房。
房内橙黄的烛火摇曳,晃动着那人熟悉的清姿。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正要抬手叩门,却看见房内的明颜倏地站起来,一下拉开了房门。
对上那张年轻俊秀的脸,我一愣,难道明颜早就知道我来了?
可是,当我看到他肩上背着的包袱时,一股无名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肆意的蚕食着我的理智。
原来是想逃跑啊!我不禁嘲笑起我的自作多情来。
‘啪’的一声脆响,明颜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红肿的手掌印。接着,一线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我轻捂着打痛的手掌,咬牙道,“没用的东西!养了你十几年,你就这么想离开孤?做梦!你死也只能死在孤面前!”
明颜依旧保持着偏头的姿势,完美的侧脸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没有生气的石雕。
他说,“陛下,就算是再卑贱的人,也有不可触犯的底线。”
“底线?”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笑得更加癫狂了,“哈,你的底线是什么?才在地牢呆了七天就寻死觅活,只不过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亲热就受不了了……这些就是你的底线?真是好笑!那种阴冷肮脏的地牢孤可是呆了整整十三年!至于自己喜欢的人,孤从来都没机会得到过!没有尊严,被蔑视,被肆意□践踏,不被世人所承认……和孤相比,你受的这些算是什么,嗯?”
明颜愕然,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提起自己不堪的过去。
良久,明颜怔怔地转过头来,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抚摸着自己的脸,他问,“娘,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我爹?”
我哼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轻咬着有些苍白的唇瓣,苦笑,“娘,是不是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想透过我看到另外一个男人?”
“君明颜,你给我适可而止吧。”我弯起唇角,嘲弄道,“你和紫毓其实一点都不像——紫毓是温润美丽的食草动物,而你,却是一头骄纵叛逆的小野兽。”
“那你,究竟爱着谁?”
这个被情感冲昏了头脑的傻瓜,固执得想要得到答案,哪怕真相是残忍的。
“阿颜,刨根问底可不是件好事。”我极尽魅惑地笑,“要知道,在五年以前你就注定成为孤的剑,孤的凶器,一辈子也无法叛离!”
顿了顿,我凑到他耳边,拖着慵懒的长调说道,“——只是剑而已啊!”
明颜的脸色霎时变得毫无血色,他颤抖着唇,凄然笑道,“娘,从遇上你的那一刻开始,阿颜便堕落了,爱上自己的养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还好,还好你不爱我……因此,这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我情愿让上天把所有的苦痛都加诸与我。”
凝视着我,明颜黑曜石般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你说得对,我们之间从来都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只可惜,我却愚蠢到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竟还天真的期忘着你能对我有一丝的感情……呵,我是你的剑,而我对你的爱,便是你用来束缚我的剑鞘啊,不是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