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愣了片刻，一副才回过神来的样子，手执象牙笏出列，“陛下，微臣以为，落紫英的价值远不止九座城池。”

“什么？”朝中百官惊诧出声，“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而已，李相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我倚在凤椅上，看李若不卑不亢的辩驳道，“不得宠？若真是不得宠，姜国老皇帝舍得用九座肥美的城池和一位公主来换？”

收敛了玩腻，李若恭敬地朝我躬身道，“陛下，落紫英非池中之物，若放他回国就如同放虎归山。姜国向来男人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这次的战败恐怕会激起他的复仇斗志。况且落紫英有勇有谋、能屈能伸，在姜国九个皇子中最有帝王气魄，这种人不容小觑。”

李若的声音很快被众多讨伐声淹没，朝堂上吵得唾沫横飞。李若见我没有表态，便也懒得争，干脆闭口不语。

或许感应到了我试探的目光，李若抬头朝我咧开一个笑来，只是那笑容里参杂着些许苦涩。

散朝后，明颜来宫中找我。

“娘，你打算议和了？”这是他进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抬眼看了看挺立在我面前的少年，白色的长发依旧用黑缎带扎在脑后，穿了正式的深紫色蟒袍，更衬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劲瘦的腰间束着墨色腰封，干净的皂靴，包裹出协调完美的四肢。瘦削的下巴，修长的眉，墨黑的瞳仁，挺直的鼻梁下，绯色的唇瓣微微张开。

……真是，百看不厌的一张俊脸。

我起身，沿着他漂亮的五官细细抚摸，“好不容易盼着你来见我，竟是为了讨论如此严肃的问题，嗯？”

明颜无奈，将殿内侍奉的女官男侍屏退。这才紧紧拥着我，道，“我们不是昨晚才见过面吗，莲。”

“既然不是为了相思，那好吧，谈正事。”我收声敛息，端出女皇的架子板着脸孔，沉声道，“今天朝堂上吵得那些事你也听到了罢，依你之见，落紫英该作何处置？”

“莲，你这样子，真是，真是……”他一连说了两个‘真是’，这才想出一个词来形容我，“真是像个小孩……”

我一怔，内心一直担忧的痛处被戳到，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以后别这样说本皇了，阿颜。我讨厌这样的形容。”

虽然我在笑，但语气却透着明显的冷漠和疏离，聪明的明颜又如何不会意识到我的反感？

果然，明颜愣了愣，眉头又轻轻蹙了起来。僵了片刻，他叹口气，轻轻道，“抱歉。”

我一笑而过，没有说话。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落紫英这个人不简单，我和他交过手，放他回去对璃国来说贻害无穷。”半响，明颜的声音稳稳传来，但眼睛却没有看我。

我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杀了落紫英。”

我眉毛一挑，从他怀中离开，斜眼看着他，“杀了他？你的想法倒是和李若如出一辙。”

明颜坚定地点点头，“对，杀。莲，你不了解姜国的男人，也不知道落紫英有多强大。你做的所有称之为狠毒的事情，在姜国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伸手，指腹慢慢划过我的眉眼，“知道么，被人称作暴君的你，在姜国却能尊为有理想有野心的千古一帝……莲，璃国和姜国差距太大，对你而言太不公平。”

“……我看着你一路抗争，努力缩小这种差距证明自己，也看着你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我真担心，担心有一天你会去到我无法触碰的地方，而我，则在无尽的绝望中枯死。”

微蹙的眉，叹息般的语气，透着无尽忧怜。

心弦被猛地拨动，我失神了片刻，然后以袖掩唇，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笑着说，“阿颜，别同情我，这是我最后仅存的一点尊严。利用，杀戮，战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所以，我不需要怜悯，我要的是绝对的忠诚，是力量。

但如果有一天，我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我会烧毁所有的一切，再亲手用剑将你我杀死……”

我轻轻捧起明颜俊美的脸，将视线望进明颜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带着你一起死。”

我早说过，我是个自私而冷血的女人，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面对死亡，那么我会选择和我爱的那个男人一起共赴黄泉。

因为，一个人活着的感觉，实在是太绝望，太孤独……

听了我的话，明颜反而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亲吻着我艳若滴血的唇瓣，他轻轻呢喃：

“我知道，莲，我会陪你。”

下辈子，下下辈子，一直一直相互依偎陪伴。天荒地老，地老天荒，直到无法-轮回转世，直到我们连灵魂也腐朽化灰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