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血水，汇我城河。累累白骨，筑我高墙。若敌敢犯，虽远必诛！”

刚才还有些犹豫的贺扬镜一此时却激动的浑身颤抖，他郑重地对我行大礼磕头，像是对苍生起誓般朗声宣道：

“为我璃国，臣，万死不辞！”

到底是性子单纯耿直的武将，被我用一句话就收拢了过来。那么，剩下的那三个老顽固，也是时候清理一番了。

我慢慢起身，带起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挲声，“至于张爱卿、宋爱卿、李爱卿三位，尔等也为我璃国的基业操劳了大半辈子，是时候颐养天年了。孤也不忍心看着我朝元老落个‘死谏’的下场，便准你们明日辞官养老，可好？”

话音一落，那三人顿时面色惨白，身体抖得像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怔怔对视良久，她们这才一个接着一个叩拜，声音苍哑而又无奈：

“臣等……谢主隆恩！”

我满意的笑了，宽大华美的衣袖在空中挥出一段殷红的弧度，“若没事，就退了吧。”

她们强忍着哽咽声匍匐着退下，在青黛色的大理石地砖上残落几滴浊泪。

烛火摇曳，罗幔轻舞，我看着落地铜镜中的自己——红衣乌发，肤如凝雪，俏鼻朱唇，深紫色的眼眸带着一种凌厉的魅惑美，顾盼之间，宛若惊鸿。这是一张很美、很年轻的脸，它已经保持这种少女般的样貌十年了，十年间，未变分毫。

琼瑶丹，那是只有璃国女王才有资格享有的药物，只需一颗，可永葆青春。

我抬手慢慢碾过自己白皙细腻的肌肤，最后停在嘴角的那一抹讥诮的笑意上，那样嘲弄众生的笑，那样张扬跋扈的脸，那样肮脏不堪的灵魂……让我觉得很厌恶。

越是厌恶，越是堕落。

我颓然倒在凤椅上，头枕着雕凤衔珠的扶手，疲惫的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切在我眼前交叠出现，像是忙转不停的走马灯，我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血腥的，肮脏的，纯净的……

然后，我想起了那个孤独而又忠诚的孩子——明颜。

七天，我已经把他扔在那黑暗腐朽的地牢里整整七天，他也绝食了七天。那是怎样一个高傲倔强的孩子，他纯净地像是雪地上最柔软的一团瑞雪，而我，则是染黑了翅膀的恶魔……他让我很是嫉妒，嫉妒到恨不得摧毁他，拉着他一起堕落。

君明颜，若不是你不惜为了月国的一个亡国皇女与我冲撞，你今日也不会落到饿死牢狱的地步。

然后我又想：都是那女人的错，要不是她勾引明颜，勾引我最爱的养子，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我杀了她有什么错？明颜凭什么为了一个死人而忤逆我！

“陛、陛下！不好了！”正想着，却听见一声惊呼夹杂着纷乱的脚步传来，接着，那个宫女又惊慌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我平时最恼的就是在我想事的时候有人中途打断！

一脚狠狠踹翻那宫女，我眼中杀机顿现，“璃国还没灭亡呢，你鬼嚎什么！”

“陛下恕罪！”被踹翻的宫女立刻又爬起来跪下，惨白着脸嗫嚅道：“陛下……小王爷在狱中撞墙，自、自杀了……”

明颜！

心被紧紧揪住，莫名地慌乱起来。来不及召集贴身侍卫，我疯了似的朝地牢跑去。明颜，我一手养大的明颜，我最爱最疼的明颜，那个说肯为我背叛全世界的明颜……怎么可以死？他明明只要肯向我低头认个错就可以了，明明只要说句‘对不起’我就会原谅他了，他怎么可以宁可自尽也不来请求我的宽恕！

我从来不知道这王宫竟是如此之大，深宫几许，九曲回廊。后面的侍卫大声呼喊着什么，我听不见，只知道不顾一切地奔跑着，纷纷乱乱的珠帘打在我脸上，生疼生疼，却比不上我心疼的万分之一。

奔到阴暗的地牢，一股腐朽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一时有些作呕。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感深提一口气，我一巴掌打开前来向我请安的狱卒，散着发丝踉跄着脚步来到关押他的那间单房。

手掌的疼痛唤醒了我的一丝清明，我突然想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作为一国之主的我，一向残忍无情的我，现在竟然急得象一只失去雏子的老母鸡！

这事要是传出去，明颜危险，我危险，整个璃国危险。

作为女王的我，决不能有弱点——即使是明颜也不例外！

想到这，我放慢了脚步，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十七岁的少年蜷缩在干枯发霉的稻草上，鲜血不断从他额角上伤口涌出，浸润了他半边秀美苍白的面颊，滴落在纯白的衣襟上宛若灼灼其华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