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婚(7)
只是不同于寻常以往,今日他的语气里好似多带了些紧张和慌乱。
果真还是要当面郑重分别吗。好不容易压下的难过顿时又涌上心头。
“我想娶你。”
他说,他想娶我。
语气里满是坚定和少有的严肃。
我先是惊得呆住了神,接着便突生些意外的欣喜,但很快又转为满心的无奈与苦涩,最后竟只剩下无措的茫然了。
这短短四字,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就像一击惊雷,霹得我脑子一懵,只剩下大片茫然的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做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有什么表情、说什么话……
我虽然并不知道周家在京城究竟是多么的显赫,但我明白,长吉那样的高官子弟,他的妻子绝不可能是一个乡野的村妇。村里的男人娶妻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尊儒奉礼的京贵。
长吉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催促,但他眼里却是我不曾见过的复杂情绪,是坚定,害怕,还是慌乱?
我没有做声,只是静默地望着他,凝视着他的眼睛,那里幽黑深邃,映出我呆滞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冷静下来,找回了思绪。
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乘云行泥,栖宿不同”,这还是他曾在病坊对孩子们讲学时,提到的。虽然那时,他所说的是“虽乘云行泥,栖宿不同,每有西风,何尝不叹气!”,向孩子们细细解释古人悲秋之感。
但我却不知为何,只单单记住了这前两句。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终究寄居不同,高下悬殊。
既然没有结果,那就不如从未开始。
我鼓起勇气,深吸起一口气正要出声拒绝,但那原本在心里措了千万遍的话,在看到他的脸时,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的眼里不知何时也居然有了泪。
我不由得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眼眶里盈满的泪就这样划落,滴在泥地晕出一片深色。
“襄儿”,他几步上前,掰过我的身子,语气急切,“父亲曾说此次殿试得中状元便允与我一个自主的承诺。”
“我想娶你为妻。决不食言,你可愿信我?”
“好。”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夹杂着轻噎。
我终是骗不了自己。
我想做他的妻。
后来,我们找了个借口偷偷去到寺院的姻缘树下,合了八字。解字的老僧笑眯眯摸着胡子,乐呵呵地说:“是大好的良缘呐。”
那是我至今记忆中最开心的一天。
长吉,我等你。
第7章 周贺
会试将近,我要离开了。
最后的时日里,我更全心投入到应试的准备中,自晨起温书,一坐便是大半日,只得在傍晚时分的片刻闲暇才能去看看她。
她还是如以前那般,一见到我便高兴地挥动着手臂唤我的字,仍是迫不及待地与我说着坊里的趣事,抱怨着老医僧的坏脾气,似乎从未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分别。
但她是知道的。
她不再随意地闯进小院,兴奋地向我炫耀自己采寻的稀奇药草;
不再让我到病坊帮忙,也不让坊里的孩子缠着我讲他们喜欢的稗官野史;
不再主动拉着我到处游逛……甚至,哺时来到病坊,才坐片刻就催促着我快些回客舍温书。
“你走的时候别告诉我,我可没空送你。”前些日子的某天,她一边擦着药炉,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我这儿还有这么多药草要整理要煎要熬的,抽不开身。”
我当时只是笑笑,觉是她的一句玩笑便并未放在心上。
可后来,她似是真的忙得没时间再见我。
有时望向窗外,春光明媚、树青花娇,眼前突然出现了她的笑颜,但再一凝神那影却是不见,才惊觉幻梦一场。
时而,我倚在案边闭眼小憩,耳边恍然间听到她的轻笑,心里暗暗欣喜,待一睁眼却是并无其人的空荡。
少了她这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我竟有些不习惯了。
收到父亲的手书时,我心中没由来的感到烦闷。他说接我回京的队伍已经上路,不日后便会到达。
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那天,我无心温书,脑子里满是这几月来与她共处的点点滴滴。
越是回想心里便越是觉得惶恐。
自此离开,以后怕是再难相见。亦或是,再见,也不复从前……
我不想这样。
急匆匆地来到病坊,我提出和她最后再一起到后山走走。
路上,虽然知晓离别将近,但我们都默契般地丝毫未提。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分享着平淡日子里的一丝新鲜,说着家长里短。
我则很少说话,通常散闲时我是一个聆听者。一来是我尽日温书对周围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二来是她每次谈起自己的生活,便顾不得让人应答。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我也不禁有些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