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主乃是人间小火炉(16)
他躬身向祖母、母亲问安,声线不紧不慢,明明九岁多的年纪,却有着超出年纪的沉稳。
“孩儿摘了母亲的一朵‘十八学士’,特意给您赔罪来了。”他言罢,顿了顿,“是连根儿拔的,剪了一截放在冰鉴里带到了庆州。”
这时候白清梧哪儿还顾得上心疼自己辛苦培育的花儿,只略过去这截,笑着试探儿子,“如何这般用心?可也是觉得小公主可爱?”
顾景星微怔,抬眼见祖母同母亲一脸希冀地望着他,他道一声是,“不过儿子并非因公主可爱,而送这一份儿礼。”
他在祖母和母亲的疑惑目光下有些不自然,清咳了一声掩饰,“六千将士为国尽忠,亲眷哀恸欲绝,父亲为这这六十万两抚恤金上下奔走……幸有镇国公主破局,孩儿之所以用心备礼,缘由在这里。”
白清梧理了理头绪,只觉得今日哪里怪怪的,她拿指节抵了抵太阳穴,忽的抬起头来,锐利一眼望过去。
“平日里,娘说十句你能说一句不错了,如何这会儿娘还没问,你就滔滔不绝起来?”
应娘的,还能看不出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儿什么样?白清梧似有些了然了,倒也不拆穿他,只笑着同罗老夫人对了个眼色,挥手叫他下去。
“行了,母亲明白你的意思了。方才我往宫里递了帖子,明儿一大早你同母亲一道进宫谢恩去。”
到底是不到十岁的孩子,顾景星闻言一怔,将将想拒绝,却见母亲一眼瞪过来,“明儿是一定要去的,别费功夫找借口了。”
少年被噎了回去,倒也不分辨了,只颔首应了声是,告了退。
又是一夜风雪肆虐,到了第二日晌午,整个帝京城的银装素裹又多了几分厚重,靖国公府的马车驶出去,阔大而沉重的车轮撵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白清梧今日尤其的神清气爽,脚步轻快地走在宫苑内,倒是随在身后的靖国公世子,步履深稳,比自家娘亲还要更稳重些。
宫娥依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引着二人入了仁寿宫,将将踏进了宫门,白清梧依旧像从前每回进宫一般恭谨垂首,冷不防一个雪团子就一颗炮弹似得冲过来,一下子就扑在了白清梧的怀里。
“靖国公夫人!不对,是嬢嬢,听说你要来瞧我,我做了好些好吃的。”乘月睁着乌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白清梧,盛情邀请,“你要不要去我的小屋做客?那里可以染指甲,做糖果,还能给娃娃梳妆打扮呢!”
白清梧被这一双明净无邪的大眼睛望着,心就一寸一寸地软下去,她蹲下身,将雪团子揽在怀里抱了一抱,旋即哄着她。
“您那儿可有捣花的臼?我带了两朵绯扇月季给您,一时我拜见过了太后娘娘,同您一道儿捣月季花,染指甲?”
她说着话,果真从袖袋里取出了两朵娇艳欲滴的绯扇月季花,递在了乘月的手里。
乘月只见过现成的花泥,自己上手捣花可是头一回,她无比兴奋地接过花儿,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那你快去见我祖母,我就在这儿等你来。”
白清梧就轻声嘱咐身后的顾景星,“你在这儿陪殿下玩一会儿,母亲去去就来。”
乘月这才瞧见顾景星,浓睫忽闪了一下,去牵顾景星的手,“哥哥陪我玩儿过家家!”
说着,她就要牵着顾景星旋身往自己那一片玩闹的小天地走过去,顾景星的手被软乎乎的一只小手牵着,回身以眼神向母亲求救,白清梧却拿手在自家脖子上一抹,无声地威胁他好好的。
顾景星转过身,只得耐下性子随着乘月走。
仁寿宫的偏殿专圈了个地方给小公主玩儿,这里有木头盖得矮屋子,木制的灶房、陶制的小碗小碟,再有小小的桌椅板凳,对坐了一对儿布娃娃,简直像一个缩小的家。
乘月往铺了地衣的地上一坐,仰头招呼顾景星,“哥哥,咱们过家家好不好?我是娘亲,你是小娃儿,你下了学回来,问我要饭吃,可以不可以……”
顾景星的面色一僵,拒绝了她的提议。
乘月撅起嘴巴来,“那玩什么?”
她冥思苦想,忽然有了主意,叫云遮把她制糖的模子和一碗凝固的糖浆拿过来,展示给顾景星看。
“哥哥,我们开糖果铺子呀!”她拿过一只小鱼形状的模具,拿小勺挖了点五色糖浆放进去,使劲儿在小桌上一压一磕,就做好了一只糖果,“你瞧,我把这些糖果冰一冰,一时就摆在货架上卖。”
她最爱做糖果,偏殿里有她小小的糖果铺子,上头还是陛下御笔提的字:雪兔糖铺子。
小女儿一团孩子气,说话间已经开始念念有词地压糖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