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266)

作者:道玄

这签上说得甚合心意,慕雪华忍不住唇畔笑意,举杯劝酒,笑吟吟道:“晚景如春,子孙满堂,也不知这签怎么就知了人意,也来奉承?皇嫂这杯总得饮吧,这可是好兆头。”

董灵鹫这几日不忙,自然身心轻松,跟她道:“哀家早说你要喝酒,今日这群小的不把你灌醉了,你自己反而先喝一杯,还捎带上我。”

“吉兆难得。”慕雪华道,“若是娘娘养身修行,让你身边的丫头喝一盏便是,总归妾身是没面子的。”

她既然这么说,董灵鹫也只好摇头笑叹,陪她喝了一盏。

两人相交多年,在没有利益冲突之下,可以说是最知彼此心意的人,这杯酒能算得了什么?

由慕雪华再掷骰子,按点数选人取签,酒过三巡,一片欢天喜地,场上的人也都抽了个七七八八,各得花签,有几个酒量浅的嫔妃已经脸现绯红,酒意正酣,气氛也热烈许多,就更没人注意到郑玉衡了。

他除了斟酒之外,忍不住靠近,贴合着她的衣衫料子,趁着无人注意,轻轻将手放到桌案之下,隔着布料触碰董灵鹫的手背。

分明只是很隐蔽小心的触碰,但因为大庭广众,如此氛围,就算触摸不到真实的肌肤,也让人心跳加速,有一种怕被发现、又渴望至极的惶恐和怦然。

他一点点蹭过来,动作似有若无,仿佛只是“不小心”一样,仔细地掩盖着自己的目的,然而下一瞬,董灵鹫猛地翻开手,将他的手指捉紧掌中,蓦然攥紧。

郑玉衡的心都要“咚咚”地跳出来了,慌乱得额角渗汗,只感觉她手心柔软,还挟着某种比檀香更柔和、更甜润的香气,钻进脑海里,把他的筋骨神意都要熏泡得软腻下来。

董灵鹫捉着他的指腹,稍微捏了捏,表面上却还眼眸无波,连唇边的笑意都没稍变半分,可见隐藏情绪的功底。

但郑玉衡总觉得她的心中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她捏着自己手的力道较平常重了一份,指甲在手心里轻轻地印下一层薄痕……

随后,董灵鹫抬起眼一晃而过地看了他一瞬。

这仓促的一瞬,却让郑玉衡窥探到她眼中隐匿晃动的波澜。就像是一条原本潺潺流淌的小溪,本来流淌声亘古不变,结果山动地移,岩浆上涌,这条溪水被熨得温热发烫,冒着丝丝白雾,缱绻如纱地淌过山石——泉音依旧叮咚,但落在耳里,却似情人低语,带着她开口时呵散的雾色。

郑玉衡没有意识到董灵鹫已经松手,依旧将手放在她的掌心,甚至还缓慢地抚摸过去,探入她的指缝。

正在此时,喝醉了的丽妃读了读花签,憋不住地道:“不要,妾不要这劳什子的月季,你们都是没能耐的,这么久也不见谁的手气好,让太后娘娘取签?”

比她位分低的小姑娘们不大敢答话,王皇后孕中不宜饮酒,所以都是身边的女使代劳。她神智清楚,也知道丽妃的德行,懒得理她的醉话,只随意哄骗道:“你还没掷过,谁的手气好,能有你这‘四季常开艳雪红’的手气更好?”

艳雪红是月季的别号雅称,这丽妃听她这么说,顿时转嗔为喜,连连点头,自顾自道:“正是,到妾这里,自然就有了。”

说罢,她玉腕一动,将骰子掷出去,众人跟着一同数来,都不相信能一举扔中,俱是面带笑意,结果她这么稀里糊涂地一掷,居然真的落到了董灵鹫这里。

席上众人视线一齐投来,都不由得低声笑起来,瑞雪也抚掌笑道:“还真是准了,请娘娘也抽支花签玩罢?”

她话语一出,郑玉衡似被烫到了一般抽回手,默默地、“安分守己”地斟酒。

董灵鹫也才回过神来,见到签筒中还剩许多花签,便也挽袖抬手,抽取了一支。

席上已将“海棠”、“桂花”、“兰花”等,一一抽了出去,大多也都想不到会是什么,纷纷探头猜测。

董灵鹫低头查看花签,一旁的慕雪华早已迫不及待,她跟着看过来,凭借着距离相近,悄然将她签上的几个字默念了一句。

——“化境还真”。

化境乃佛家语,《华严经疏》有云“十方国土,是佛化境”,正巧佛门净土之地最爱水中芙蓉。而洗尽芳尘、去伪还真,又是诗人狂客多用来比拟花中君子之言,这四字倒也可以形容莲花,只是看起来却超过了以花为主,别有一种韵味。

往下看去,是一句诗,其上写到:“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慕雪华读完此句,心中有些不解——这花签果然只拿来玩玩罢了,怎么能说是在月晓风清快要凋谢时,才有人欣赏呢?皇兄皇嫂何等恩爱,做了二十年举案齐眉夫妻,若是欣赏,也早早就有人欣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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