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47)
父皇为母后垂死而发怒的仪容鲜活,他与新后赏花品酒的笑颜也同样鲜活。
再没人管年幼的傅忱和妹妹,惠沅皇后死后,后宫易主,他便时常受到新后的刁难。
新后产儿那一日,囚着傅忱的小轿踏上南梁的官道。
他看着西律的景,在马车的驱驶下,越来越远。
傅忱恨他的亲父,但他对惠沅皇后的感情很复杂,他即恨惠沅皇后,另一方面又爱她,毕竟那是他亲娘。
不管真真假假,自然容不得人诋毁,拿亲娘来论事,傅忱再忍,也没忍住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飞到梁怀惔的脸上。
梁怀惔险躲过去,有些沾到了他的侧脸。
“急了?”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是女人身上的贴身细软,上面绣着白玉兰,那是惠沅皇后最爱的花。
玉兰花尾翘出来很长,一直绣到打结的兜带上,像蝴蝶的触须,惠沅皇后所用私人物都绣着这样白玉兰。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傅忱有些不稳,开腔骂他。
“南梁的蛆.虫。”
梁怀惔就喜欢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抓着傅忱的头发,把他往地上猛砸。
“傅忱,你个贱.种生的,也配说我?”
梁怀惔发起疯,基本收不住。
旁边的人瞧他魔怔,怕玩大了,都来拉他。
“殿下殿下,差不多就行了,玩死了不好善后。”
护着傅忱的暗桩,心下紧了又紧,没有傅忱的号令,他不敢出手。
梁怀惔推开来劝的人,又砸了好几下,才堪堪作罢。
如今不需要宫侍按,傅忱早没什么力气,这些人对他拳脚相向。
每一捶每一鞭每一脚每一棍,他都在心里记着。
头破了,血流下来,遮住眼仿佛下雨了,他的思绪漂着,记得出门时,那小结巴是跟在他后面的,如今他没回去,她在哪?
应该还在酆馆外吧,她不知道他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被她养得娇气,甜甜腻腻的东西吃多了,他忽觉得这次的疼痛很剧烈,嘴里好苦。
他想念饴糖的味道了。
回过头,傅忱忽又觉得,她不在的好。
潜意识里,傅忱并不想叫她看见这幅画面,他被人欺成这样,也不想叫她听到这些。
“..........”
他竟然在想这个?想着想着她就来了,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真的来了,跑得好快。
傅忱于冰冷和暴戾中感受到了绵软的温热。
绵软,却很有力量。
鼻子闻到香味,他确定是怀乐了,睫毛被血黏连在一起,看得不是很真切,他也极其确定。
心中忽升起一股气,傅忱想她来干什么?
来看他笑话的是不是?她也和旁边的人一样的。
不是,她护着他。
梁怀乐来护着他,嗯,是护着他的,小结巴也被人打了……
他不应该多想,有梁怀乐来也好,大概,他要受的罪会更少一些。
她活该啊。
她哭了吗?怎么没听到哭声?对了,她从来不哭出声的,否则也能叫他乐一乐,弱成这样,还想帮他。
她不懂?他压根不需要。
孱弱的小蚂蚁替他出什么头?真是讨厌的小结巴。
怀乐是从几人当中的罅隙缝里窜进来。
宫侍都没有留神,几棍子敲下去,怀乐脊梁骨疼得颤抖嘶叫着。
身体本能下意识要蜷缩起来,她整个手臂后背都肿了,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依然还在挡着。
“停!”
为首的宫侍叫了停下,其余得都捏着棍子,正打得过瘾被人打断了。
也不管对面是谁,不爽骂道,“谁啊?!不想活了,敢管二殿的事!”
宫侍眯起眼。
“小公主?”
大多数宫人都晓得怀乐的,错愕过后,打错她的几棍子也不与她道歉,反而对她夜大呼小叫嚷嚷着。
“快让开!”
傅忱满口都是血,他咬着牙,意识被宫人的叫唤惊得清醒了几分。
怀乐已经站起来了。
绵软抽离的那一刻,傅忱说不上来什么是什么感觉。
他心里想让她滚的,她不配给他出头,等她真的走了,仿佛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抽走一样,瞬间空了,神情也怔愣。
“不.....不让!”
他第一次惊觉,小结巴原来也是可以这么大声说话的。
平日里哭哭啼啼,柔弱无力的梁怀乐。
没什么用的小结巴,竟然也会和人吵闹争辩,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野兽,为护他露出尖锐的牙齿。
她...竟然没哭。
怀乐挡在傅忱面前,张开双臂,拔高了音量。
“不....不准..不准你们欺负他......”
明明还是那么矮,螳臂当车,傅忱垂下眼,看到她逶迤的裙摆,很旧了,还沾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