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遥远盼君归(198)
她看向王宰相:“如今我们王氏军权在握,权倾朝野。可午夜梦醒时,那些食不裹腹,衣不敝体的苦寒之感却如影相随,那武夫手上的刀尖,鲜血也永不干涸……”苍老的面容上有深深的痛苦,低垂的眼神浑浊,好似已陷入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当中。
王宰相低声唤道:“姑母。”
“……”她抬眸看他,冷笑道:“原以为皇帝软弱听话,本宫才将他扶上他帝位,可他如今羽翼渐丰,暗中培养势力,联合时家与我母族对抗!”
王宰相挑眉道: “姑母放心,我氏族子弟人才辈出,遍布朝堂之上和云皇军中,树大根深,岂是他时家和几个寒门小辈便可撼动的?皇上就是联合时家也是蚍蜉振树,难动我根基!更何况皇上已然病重,等太子殿下登基之后,我王氏便是后顾无忧了!”
静安太后摇头道:“你错了,自古皇权至上,氏族兴衰皆由皇恩左右。不管是当今皇帝也好,不久之后会登上皇位的太子也好,他们身上终无我们王氏血脉,我们握着云皇军权,把持朝政也始终会是无名无份。”
“在朝中大臣,天下士子和云国百姓心里,我们只能算是人人得而诛之,恨得牙痒的权臣,奸臣。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在寻找铲除我们王氏的机会!”她顿了顿,又道:“之前那些赤乌人大肆诛杀我王氏族人时,你不见有多少朝中大臣在背地里幸灾乐祸,又有多少百姓拍手称快……君心,民心,士子之心,没一样在我王氏这里!”
她拍了拍王宰相搀扶他的手,语重心长:“胜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本宫年岁己老,若是哪一天不在了,军权必然旁落,那王氏便是举族覆灭之时!我们又何不早做打算?”
“……”
王宰相猛地抬眸看她,瞳孔聚收。
她凝视着他:“涅凤说得对,她本就是清儿之女,受清儿教导,理应登上清儿该在的位置,即能完成清儿夙愿,也可解我王氏名份之困!”
王宰相吸了口气,有些迟疑地道:“可她毕竟……”
太后摆手道:“那又有何妨,只要她与九儿成婚,诞下王氏血脉,便可解困!”
话未说完,妙姑姑从大殿外匆匆而来,她神色焦虑,俯身道:“娘娘,小郡主已醒,可高烧未退便又吵着要出宫去国师府,这么哭闹下去,奴婢怕她身子受不了!”
静安太后脚下一个踉跄,她急忙推开王宰相挽扶她的手,道:“快,待本宫去看看她!”
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微微侧首道:“她到底是他的女儿,无论本宫怎么悉心教养,最终她对情的痴傻还是随了她的父亲……我为了母族逼迫了清儿,害他抛家弃国,一世怨恨于本宫……”
喉间哽了片刻,她又道:“今日以王氏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成全她的痴傻又如何呢?”
王宰相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白发苍苍,脚步迟暮的静安太后在英姑姑的搀扶下离去,眼眶有些泛酸。姑母原就是少见的美人,即使在那些衣着破旧,瘦骨嶙峋的日子里,她笑起来,仍如花朵般娇媚动人。父亲和祖父遇难后,一大家子的老幼妇孺如同天塌,无依无靠,是身为王家嫡长女的她撑起了王家那片天,自那以后,比起笑,她脸上更多的是愁眉不展,忧虑重重……是啊!她能为王家倾注一生心血,撑起了那片天,那王家为何不能,不能也为她承担一次呢!
他用力拂了拂宽袖,大步朝宫殿外走去!
夜色已深,四周静谧,枢密处的一间密室里。
路遥远埋在堆满文书的案上,一边仔细查阅,一边抄录。良久,她合上最后一本,甚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向一旁的枢密处的主管询问道:“建安大人,皇上所有的病历日志都在这里吗?”
王建安俯身道:“回云衣小姐,按宫中规定,御医署只会将太后娘娘,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病历建档,并归入枢密司保存,故此,圣上登基之前的病历日志并没有建档。”
路遥远沉吟片刻,又道:“皇上登基之后便都是御医院正罗于宋负责看诊,那你可知皇上王子期又是哪位太医看的?”
王建安道:“也是罗于宋,皇上王子期罗于宋还不是御医正,只是一个吏目,皇上登基后亲自提拔至御医正的。”顿了片刻,他又道:“这本也是惯例,宫中主子看诊一般不会轻易更换,身为负责给皇上看诊的太医自然是要做御医正院长的。”
路遥远身子往椅背靠去,缓缓闭目,陷入沉思。
门被人从外推开,王霄阳迈步进来,带进来些斜风细雨。他脱下身上的灰色裘衣,掸了掸沾上的雨露,道:“老御厨的事查到了,送往圣宁宫柴火经手人也查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