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遥远盼君归(11)
天色渐黑,老德子领人奉上宫灯,海棠院门口照得通亮,远远听见咳嗽声的老侍从开始焦虑了起来,不时的朝那边看了过去,却始终不敢过去打断两父子的对话,他知道他的殿下等着这场见面等太久了,也知道下一次的会面不知道又会要等多久……
听着止不住的咳嗽声,李常泽眉头紧蹙,双手缓缓攥紧,半晌道:“海棠院的门是开的。”
李洛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咳得厉害,他松开捂住口鼻的手,笑着摇头道:“咳咳咳……本王战神府的门也是开着的……咳咳……咳……”
抬手将一杯冰冷茶水灌了进肚,李常泽沉默不语。是啊,海棠院的门是开的,战神府的门也是开的,可他们两人却终是无法迈过对方那道门槛……
李洛从袖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漆盒,递到李常泽面前,道:“打开吧!”
他缓缓打开漆盒,里面躺着一只通体碧绿晶莹的麒麟玉佩,仔细打量,这的确是一块难得的和田宝玉,雕琢的手艺也是精湛无比,他目光停在麒麟的腹部,他伸手拿了出来,手指轻轻旋转,那玉麒麟巧妙的一分为二,腹部处竟是一方印章,一眼扫过印玺,他把玉佩放入盒中,冰冷淡然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抬眸看向李洛。
李洛与他对视,道:“当年父皇得了这块稀世宝玉,那宝玉一半碧绿如水,一半火红似火,既如水火相融又各自为立。父皇寻来制器名匠,制成两块印玺,火红那半制为云皇军军令,碧绿那半便是你手中这块铁骑营虎符,父皇把云皇军军令给了二弟,铁骑营虎符自是给了本王。”
他目光转向桌上的空盏,沉默半晌,道:“父皇是希望二弟与本王能如那块原石般水火相融,兄弟齐心。又能各自为势,相互制衡……”说到这里,他垂下眸子,低笑出声,“他肯定想不到,如今坐在那位置的既不是二弟,也不是本王!”
“后来,云皇军令与二弟一起失踪,云皇军军权虽落在他母后手里,可后宫干政,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驻北境的那支云皇军是父亲最忠心的部下,也是云皇军中最精锐的部队,若没有那枚军令,别说太后,便是当今云皇,也是无法调动……而本王虽然解甲多年,可铁骑营的虎符,兵权仍牢牢在本王手里……泽儿,你要明白,这些也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铁骑营仍会是天下最厉害的铁骑,仍可以像当年那样咤风云!”
李常泽再次将他面前的空盏满上滚烫的茶水,凉凉地道:“您可是不甘?”
第6章 四季海棠花常开(三)
李洛看着盏中热气袅袅,神色落寞,“母亲与父皇相识于微时,拜过天地,共过患难,是他真正的发妻……可自从他娶了王氏女后,母亲在生时没有正妻名份,死后也入不了皇陵;本王自小便与他征战沙场,金戈铁马,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才有了今日之云国……你说本王又怎会心甘?”
李常泽冷笑道:“那您当年为何不去争?而是心甘情愿地做了让王!”
“本王自然争过!”
李洛无奈地笑道:“可父皇说我的天下在沙场,而二弟的天下在朝堂,若想云国将来能一统天下,本王就不得不做这个让王……看吧,他总能找到理由说服本王……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打仗他远不如本王,治理国家本王却远不如他。”
“……”
李常泽抬眸看他,眼眸中怒意显现,“那后来呢?黑崖山大战后你凯旋而归,如果您想争,既使是失了双腿,凭着您的赫赫战功,凭着当时云皇军和铁骑营都在您手里……”他眼眶开始泛红,喉结上下滚动,比起怜悯面前这落寞失意的老人,更多的是痛恨,一直平淡如水的音量陡然提高,“您既因为天下抛弃了母亲与我,又为何去不争?”
李洛凝视着他,道:“本王一生征战天下,杀戮无数。连梦里所见,都是永不干涸的血海湖泊,堆积如山的尸体,有无数敌人的,也有无数同袍的,他们的死状凄惨可怖……可一觉醒来,我便又会一如既往地冲杀在阵前,除了沸腾的热血和杀红的眼,我眼里看不见其他,面对眼前再凶狠再强悍的敌人,本王都不曾有过半分的畏惧退缩。在天下大义面前,生死在我眼里不过是刀进刀出,如此而已……”
他眼眸中的悲伤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可那次我倒在血泊里,不能言语,无法动弹,当身上的血从各个窟窿里涌出,热气散尽,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刻,那些我平日里所信奉的天下大义,向往的至尊之位在我那及将停顿的脑子里都烟消云散,了无痕迹……那时我满脑都只剩下你母亲和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