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罪(39)
殷篱酒量不济,才喝了几盅便有些上脑了,但还留有几分理智,若是知道李鸷会来,打死她也不会贪杯喝这么多,现在后悔已有些晚了,她不敢看他,垂着眸点了点头。
燕无意也走过来,刚要开口,李鸷便道:“不请六哥坐下来喝几杯?”
他看着殷篱,问的自然也是殷篱,燕无意脚步一顿,担忧地看向坐上醉意不支的女子,既不想她一口回绝李鸷惹他恼怒,又不想她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他,两种想法在脑海中纠缠,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占了上风,他忽然后退一步,对李鸷拱了拱手:“六哥,我去准备夜宴了。”
李鸷淡淡“嗯”了一声,燕无意看也不看,扭头就走,便也没见到殷篱投来的无措目光。
门被轻轻关上,殷篱撑着身子坐正,终于感到无形的压力坠在头顶,眼前景物都带了重影,她却强装镇定,开口道:“我好像喝醉了,六哥,我们走吧。”
她声音轻如鸿毛细雨,撩扫得人心荡漾,又清凉细密,让人清醒,李鸷跨坐在凳子上,没回应她的话,而是兀自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唇齿开阖:“怎么,我一来,你就想走吗?”
明明是不掺任何感情的一句问话,殷篱却莫名觉得头悬利刃,李鸷从不强迫她做什么,可每一次开口都像是胁迫,她心头不舒服,但只敢说“不是”。
李鸷为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跟前,没说让她喝,反而问:“之前喝了多少?”
殷篱努力扳着身子才不至于摇晃,但视线里的事物还是有些不稳,她想了想,回道:“大概有五六杯。”
李鸷咽下一口酒,问:“这么相信世子?”
殷篱脑中“嗡”地一声,像是被长矛尖刺中了后颈,剧烈的疼痛直冲头顶,她骤然抬眸,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李鸷慢条斯理地满酒,不看她,只道:“有一种酒壶,叫阴阳壶,旋转底部,可以倒出完全不同的东西,你听过吗?”
李鸷不明说,殷篱的心却跳得飞快,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李鸷,脑海中却在努力寻找燕无意为她倒酒时的画面,情不自禁地就幻想出他旋转酒壶底部的动作。
她本就有些醉了,不知道那是她亲眼看到的,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李鸷又问她:“平时就这么容易醉吗?”
殷篱迟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的却是:“我不知道。”
李鸷握着酒杯,拇指旋转杯身,偏头看着她:“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凡事多留一条退路,就不至于落入绝境。”
殷篱觉得李鸷在教她什么,但她本意却想要抵触,于是问他:“那六哥的好,是不是无缘无故的呢?”
李鸷笑:“当然不是。”
“那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李鸷不说话,只是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向下。
缓缓扫过的地方惊起一阵阵战栗,殷篱双手护住身前,射去一道凌厉视线。
李鸷哑然失笑:“在想什么?”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颗真心而已,还不明显吗?”
脸上明显感觉到一阵灼烫,殷篱别开视线看着别处,坐在旁边的人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像心情不错。
明里暗里几次试探交锋,已经不用将话说得更明白,殷篱有些好奇李鸷这个人,想知道他是谁,想知道他的经历,想知道他为何能做到恭谨有礼又不失锋芒,想知道他如何能做到好得不显山露水,却坏得坦坦荡荡,想知道他的一切一切。
殷篱握着酒杯,将冷冽又苦涩的酒咽下,李鸷执着杯,似笑非笑地看她:“不怕了?”
殷篱摇头:“不怕了。”
“怎么不怕了,不怕着酒壶里别有洞天?”
殷篱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话音缓慢:“如果你们真有这样的想法,没必要这么麻烦,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她趴在桌子上,手指敲着杯沿,眼下飞了胭脂红,声音闷在袖子里:“我本来想……今日就离开,你却来了,六哥,你怎么总是能提前一步?”
李鸷端坐着,听她在他面前将实话说了出来,双眸不经意地眯起,似打量,似思索,而后道:“竹心和梅意知道你们收拾了包裹。”
殷篱眼帘一掀,看向李鸷,惊诧过后又有几分了然:“怪不得。”
她抬起身子,往李鸷身边凑了凑,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清醒几分,却还是含糊着醉意,她情不自禁地开口:“六哥,你是为我而来吗?”
李鸷低垂着眸看她,风吹不动的冷静在那张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手里还握着酒杯,指肚泛出青白色,殷篱等了很久没等到他的回音,支撑不住的身子忽然失了平衡,酒杯里的酒飞洒而出,李鸷在她倒进怀里的那一刻扶住了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