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饲(10)
说到此处,一滴剔透的泪很适时地顺着她的眼角滑下。
秦观月见顾珩依旧不为所动,便又楚楚可怜地侧过身去拭泪:“或许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多年来,顾珩名声在外,即便有不少高门女郎向他表示过青睐,但大多都是远远敬仰,不敢亵渎。
秦观月却像是一只断了翅的蝶,无助地停落在了他的掌间,毫不掩饰地将她的弱小与可怜展示在他的面前。
虽不知她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有几分动情,那样世俗的剖陈与泣诉,不免让顾珩尘封已久的心绪掀起汹涌的浪涛,甚至生出一点歉意。
的确,她是他亲手选中的人。即便是因为阴差阳错,但总归她是因为他,命运才会发生天差地别的转变。
顾珩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开口:“贵妃如今已是宫中人,不必再作闺中女儿姿态。天色已晚,贵妃今夜也乏了,请回吧。”
——
夜风有几分寒,贺风跟在顾珩身后,欲替他披上外袍,被顾珩抬手阻下。
顾珩一人走在前面,拂尘微微摆荡,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孤颀的身影在夜色中尤为孤寂。
顾相总是习惯这样独来独往。
无人知道他当年为何避世从道,亦无人知道他又为何愿意回朝为官,他像是一阵风,不知他所来何处,亦不晓他将去何方。
贺风跟了顾相十年,却从来都猜不透顾相的心思,也不敢多猜。
顾相最讨厌别人打探他的事情。
可是无论在文坛或是庙堂,顾相这么多年来惟一饱受非议之处,就是指摘他有悖臣德,纵容君王无度。
这些年来,无论燕帝如何荒唐,顾珩都不曾置喙一句。
今日顾相又为何要处置高大人?
贺风想不明白。
贺风只知道,顾相想做什么,总有他的道理。
——
墨隐扶着秦观月回宫,将行至长桥时,被一陌生男子叫住。
“贵妃娘娘。”
夜幕中,一名身姿修长的男子踏月色而来,其人一身玄蓝长袍,脚踏长靴,虽不及顾珩身形高洁,却也眉目俊朗。
仿佛在适才的骊台宴上,秦观月见过此人,但叫不上姓名。
墨隐在宫中当值有些年月,看清来人面孔,忙跪下行礼:“奴见过城阳王。”
“此处无人,不必多礼。”陆起戎虚扶起墨隐,又将目光转向秦观月。
先前在骊台,他只是坐于席下远望贵妃起舞,却已觉贵妃犹如琼娥舞弄清影。当下借月光细看,倒觉得颇具娇媚柔婉之态,一时失神,竟忘了此行目的。
秦观月有些不自在:“王爷有什么事吗?”
距晚宴已有半个时辰,此时诸位王公贵亲早该离宫,缘何城阳王还在宫中?
比起顾珩疏冷的眼,陆起戎的双眼则像是温润的泉,无声淌过黑夜。
陆起戎察觉自己失态,忙从袖中取出一物:“本王是来将此物还给娘娘。”
他伸出手,一对碧翠如洗的绿松石耳坠在月色下明耀。
这不是方才秦观月扔在后殿的那对耳坠吗?怎会被他捡去。
陆起戎笑了笑:“娘娘无需多虑,原是一桩顺手的事。”
秦观月感到耳畔一热,但宫中人多眼杂,故对他的笑保持着一丝警惕。
她扬手示意墨隐收下耳坠,屈身一礼:“谢过王爷。时辰不早了,本宫就先回了。”
秦观月的心跳地厉害,这一晚上,这三个男人每一个都让她心惊胆战,她不知道这皇城中究竟还有什么样的风波等着她。
就像看起来温润的城阳王,不也隐于这黑夜之下,令人捉摸不透吗?
秦观月狼狈地握住墨隐的手,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城阳王低含笑意的声音。
“娘娘戴上这耳坠,很美。”
第6章
翌日,一场急雨袭来,宫闱遍落满地残花。
顾珩径直向燕宸殿走去,云靴踏过地上杏花,绕过九曲长廊,还没走近殿前,便听见了里头的动静。
殿内燕帝怒喝,声音急躁:“顾珩呢?顾珩怎么还不来?”
高显高大人因不堪昨日宫宴受辱,此时肿着脸跪在外殿前,哭喊着要燕帝为他主持公道。
而顾珩迟迟不来,燕帝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背着手来回走动,不知如何是好。
“顾相怕是有事耽误了,奴再派人去瞧瞧。”王内侍在旁手足无措,额上的汗止不住地向外冒。
“快去、快去!”燕帝不耐地挥挥手。
王内侍连连称是,向身侧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向殿外跑。
正巧撞见了站在殿门前的顾珩。
顾珩秋风扫落叶般扫了一眼跪泣的高显,脚步从容。
小太监仿佛看见神兵天降:“顾相!陛下在里头候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