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凤印(399)
花晨直听得倒吸冷气,想象那番情境本就胆寒,不经意间又望见檐下悬挂的那些半腐的头颅,一下子干呕起来。
“快走吧。”秦菀本也无意多留,见她这样,就忙出了院子。花晨坐上马车又缓了半晌才平复下来,抚着胸口叹道:“祝娘子素日看着娇媚,没想到也是个狠角色。”
“是啊。”秦菀轻声呢喃,见她缓过来了,就吩咐启程,张庆扬起马鞭一喝,马车辘辘地驶出皇城。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道陈旧的府门前。那门上没有牌匾,漆色也已经斑驳,是秦家旧宅。
卫川知道了她的身世之后为她做了不少事情,其中便包括为秦家亲眷制作牌位,供进旧宅里。
二十多年来,她终于可以给他们上一柱香了。
眼下用作祠堂的那间屋子原是秦家的正厅,很多年前,她眼看着数位叔伯长辈吊死在这里。更久之前,她也曾在这里无忧无虑的嬉戏,亦或在祖父与宾客谈笑时偷偷溜过来,扒在门边看。
现如今,厅中桌椅尽数撤走,一百二十七块灵位层层叠叠地摆开,颇有几分气势。
她将那金箱子供到香案上,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
她的手上依稀还有血腥气,混合着上好檀香清雅的味道一起散开,让她的心弦一分分地舒展。
她又一次地想:都结束了。
她望着那些灵位默默祈祷:愿诸位长辈早登极乐。
她在那里跪了很久,心里乱糟糟地想了许多事情。好像一切三两岁时的记忆都突然变得清晰,她一遍遍地回味着,露出愉悦的笑意。
一直跪到清香燃尽,她蓦然回神,才发觉时间竟已过了这许久。就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秦家旧宅,去往唐榆的宅子。
这宅子,唐榆一天都没住过,现下却也是灵堂了。
为他寻的那些书依旧堆在书房和库里,她拎着那红包袱随意挑选了几本,又名花晨取了壶久,亦步亦趋地走到了他的牌位前。
那裹着骷髅的报复亦被她供到了香案上,接着她在蒲团上落了座,边倒酒,边在铜盆里烧书。
她的酒量本不算多好,烈酒入喉,一下子将她辣出眼泪,她咧着嘴笑道:“唐榆,我给你报仇啦,你看得见吗?”
铜盆里火星儿扑簌,书页缓缓化为灰烬,她边哽咽边笑:“我给秦家和唐家都报了仇,那昏君……那昏君的头骨我给你带来了。”
“可是你怎么不在了啊……”
她按捺不住,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秦家满门离世的时候她才三岁,心下虽有浓烈的恨意,却因年纪太小,不曾想过其他。
但唐榆死时,她心里却有深深地无力感。
过了这么久,她本以为那份无力已然淡去了,现下它却突然而然地又侵袭过来,喧嚣地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她这才发觉,这份痛是永远不可能淡去的。她甚至始终没能完全接受他已然离世的事实,总会在不经意间幻想他在下一刻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浑浑噩噩地哭,浑浑噩噩地灌酒。本就已筋疲力竭的身子很快便支撑不住,她毫无意识地靠到那供案一侧,倚着案桌,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
睡梦里,她梦到秦家,也梦到唐榆。她梦见很多年前的那个深夜,唐榆将担惊受怕的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翌日天明,刚攻入京城的新帝第一次策马离宫,一路飞驰至那处挂着“唐宅”牌匾的院门前睡着。
美人还在正厅的桌边睡着,宫人们不敢贸然进去搅扰,立在门外手足无措。见圣驾忽至,每个人都屏息跪了下去,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卫川迈进屋门,抬眸望了眼那灵位,自顾奉了香,才去抱秦菀。
秦菀毫无意识,一时也辨不清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他叹息一声,抱着她出门,身侧的宦官忙迎上来,迟疑了再三,还是小心地劝道:“陛下,秦娘子这个样子,若册立为后,不免遭人议论。”
卫川睨他一眼,面色淡然:“后位不当是她的枷锁,这种话不许再说。”
那宦官闻言缩了下脖子,卫川大步流星地走向马车,将她送进车厢,吩咐花晨小心侍奉。
回到宫中,秦菀仍旧没醒。
不知是不是数年积攒的疲惫一起涌来,她一觉睡了三日。再醒来时听闻卫川已然登基,改国号为“晟”。
秦菀闻之没有太多的反应,意料之中的事,不足为奇。
花晨一壁给她为着安神药一壁告诉她:“从前的恪贵妃封了恪仪夫人,陛下在皇城里给她挑了处极好的宅院,佳悦公主都赞叹不已;祝娘子……暂且还在宫里,说得等您醒来才能放心走。余下的嫔妃大多已离了宫,陛下没为难她们,让她们另行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