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凤印(370)
张庆知晓她的心思,便也不顾圣驾,将心一横就要带着人上前。然而刚提步,就闻皇帝声音一沉:“阿婉。”
天子与生俱来的威严终是令众人一栗,徐思婉薄唇轻颤,一分分转过身,突然怕得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陛下,不是他。”
可皇帝并未看她,目光从她身上越过,冷睇着唐榆:“你说。”
唐榆笑音低哑,语气中浮起一股让徐思婉觉得陌生的玩世不恭,说起这些话却很合适:“下奴倾慕贵妃娘娘已久,却可望而不可得,也知自己身份卑贱,配不上,私心里很嫉妒卫川,虽也得不到娘娘的心,却到底还有幼时相识的情分。所以……”他缓了口气,笑意更深,“所以下奴仿冒贵妃娘娘与卫川的字迹,自己给自己写信,聊作安慰,藏于那水沟之中,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却未成想会闹出这样大的麻烦,拖累了娘娘。”
他说得慢条斯理,那么熟悉的声音,在徐思婉背后响着,一分分激出她的冷汗。
她掩在袖中的长甲紧紧掐入皮肉,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慌张,一股子空洞在心里绽开,她逃无可逃地意识到:她要失去他了。
皇帝的神情却因此一松,目光从徐思婉面上一划而过,虽然仍含着疑色,但已温和了许多。
正殿中,本要回寝殿的皇后也听到这边的变故,不由黛眉紧皱。虽已筋疲力竭,还是搭着听琴的手,硬撑着走过来:“哪里来的刁奴,在这里信口胡言!”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徐思婉连忙出言。说来好笑,她在这个时候竟反倒要将皇后视作救命稻草了。
接着他侧首,冷睇唐榆:“你便是要救本宫,这主意也实在糊涂,本宫留不得你了。张庆,押他出去……杖四十,打发去浣衣局吧。”
说完这些,她只盼唐榆能闭嘴。
唐榆反笑:“是否信口胡言,下奴写给皇后娘娘看便是。”
“你……”皇后不禁一慌。她本以为这一手能让徐思婉毫无防备,可唐榆这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却像有十二分的把握能够翻盘。
唐榆也毫不客气地抓住了皇后这一抹慌张:“娘娘慌什么?莫不是娘娘早已知道那书信往来与贵妃娘娘毫无关系,却拿准了字迹相同,蓄意将这脏水泼到贵妃娘娘身上?”
徐思婉眼中一片黯淡。
他在她身边太久,也已学会了如何左右皇帝的心思,现下步步周全,不仅将戏做得好,还能反将皇后一军。
可这会要了他的命。
唐榆眼见皇后面色发白,便适可而止,风轻云淡地看向皇帝,又道:“刑部的三位大人理当还未走远,陛下不如传他们回来,等下奴写好,便可查验。”
皇帝冷睇着他,眼中一片阴鸷。短暂地死寂之后,却允了他的话:“王敬忠,去传他们回来。”
语毕他先行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到殿中。
众嫔妃面面相觑,但无一人敢作声,瑟缩地也回到殿里。唐榆自顾起了身,亦入殿去,与徐思婉擦肩而过时他不敢看她,只怕看一眼就会后悔,会想要继续陪着她。
她盯着他入殿的背影,过了良久才撑起力气,也迈进门槛。
皇帝已在主位上落座,划在唐榆面上的视线宛若刀子,笑意森寒可怖:“朕先告诉你,你若写不出,欺君,车裂;若写得出,觊觎贵妃,夷三族。”
夷三族。
这三个字落入唐榆耳中,激起他一抹嘲弄的笑。
他的三族之内,就剩他一个人了。
现在普天之下他在意的人只剩一个,车裂又如何?
第107章 诏狱
说话间已有宫人搬来桌椅与文房四宝, 唐榆垂眸落座,不再理会任何人, 提笔蘸墨。
徐思婉一步步地走近他, 没走一步,都觉得气力更虚了一重。离他还有半步远时,她几欲脱力地跌倒, 花晨险些扶不住,索性他所坐的椅后有靠背,她及时伸手搭住,才勉强站稳。
她的视线从他肩头落下去, 依稀看出他正写下字是她的笔迹。这样的笔迹, 他曾拿来逗她、戏弄她,她从不在意。却从未想过, 这字有朝一日会要了他的命。
皇帝只心平气和地坐着, 等着唐榆写字,好像看不到她的脸色煞白。
徐思婉脑中嗡鸣不止, 入宫八载,她第一次生出一股不管不顾地冲动。她盯着皇帝,心跳愈发地快,一时想跟他说, 那书信里没有什么和卫川的旧情, 只是她和唐榆在暗通款曲;一时又幻想自己手里有一把刀, 那她这便可上前取了他的性命,然后,大不了就是与唐榆一起死于极刑。
她想, 如果一个人去走奈何桥, 一定很孤单吧。
他在人世间已经孤单了这么多年, 她怎么能让他自己去走那条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