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凤印(141)
唐榆与宁儿行至皇帝面前齐齐下拜,徐思婉黛眉轻蹙,睇着唐榆:“不是让你开解开解锦宝林,怎的出来了?”
唐榆拱手:“宝林娘子说想睡一睡,不愿房中留人,下奴就退了出来。又怕宝林娘子睡时别有吩咐,下奴却不便进去,便唤宁儿姑娘一同过来候着。”
徐思婉黛眉却蹙得更深:“催我去请陛下,她却睡了?”她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皇帝的神情,他眉心微跳,已有所不快。
她只作未觉,美眸一转,视线又落在那石案上:“那是什么?”
“是宝林娘子给陛下的信。”唐榆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垂眸禀得十分平稳,“娘子说若陛下肯来,请陛下看便是。”
此语一出,就令事情无形之中透出了一种诡谲——一个失宠已久的嫔妃,请托宠妃去请圣驾前来,自己却支开宫人独自睡了,又留了一封信给皇帝看。
徐思婉略微一怔,似是忽而察觉了什么,几步走向石案,将信拿起,慌得顾不得那是给天子的信件,颤抖着就要拆信。
可她的手颤得太厉害,又好似发了软,试了几次都没能拆开。
齐轩亦觉不对,目光凝起,却无意理会那信,声音一沉:“王敬忠。”
“诺。”王敬忠即刻会意,挥手唤了几名宦侍一并上前,直接推开了房门。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堂屋,一片宁静祥和。几名宦官便未多作停留,脚步向左一拐,推开卧房的门,又绕过屏风,抬眸之间都惊得脸色一白。
那间透出颓靡之气的卧房里,锦宝林高高悬在梁上,一方绣墩在脚下翻倒。她面上妆容精致,眼角犹挂着泪痕。
她身上那袭蓝花纹的齐胸襦裙不大合这个季节,料子极轻薄飘逸,应是要等到再热些的时候才会穿的。
王敬忠乍看觉得这衣裳有些眼熟,细想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忽而一阵风吹进来,那轻薄飘逸的料子被清风拂动,宽大的裙摆像一把伞一样鼓起来,牵得锦宝林的身子一晃、一晃。
王敬忠冷不防地打了个寒噤,却很快定住心神,喝了声身后被吓住的宦官们,命他们将人放下。
院中,徐思婉怔怔地定立在石案旁半晌,某一瞬却忽而回神,触电般地立时有了反应,快步走向房门。
“阿婉!”齐轩箭步上前想要拦她,却迟了一步,行至廊下时她袖缘柔软的布料刚好滑过他的指尖。几是同时,她已迈进门槛。
她半步未停地步入卧房,下一瞬,闷响重重响起!
她离屏风太近,一时浑身脱力,下意识地就抓向了那道屏风。可屏风那里吃得住力气,顿时重重倒下。王敬忠正打算出去复命,转身见状不由一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婉仪娘子……婉仪娘子珍重!”
紧跟着,皇帝的身形也出现在门口。
因屏风翻倒阻住了门,他一时停了脚。抬眼扫见尚不及被放下的锦宝林,不由神情一滞,接着,他就注意到跌坐在地的徐思婉。
她被吓坏了,脸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栗。眼睛却偏生挪不开,直勾勾地盯着锦宝林的方向,薄唇翕动不止。
“阿婉。”他再顾不上那屏风,索性一脚踏上去,俯身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别看了,朕带你出去。”
语毕他就抱她,她的身子沉沉地往下坠。所幸她原也没有多重,他不管不顾地将她打横一抱,马上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走出外屋,冷风吹得她打了个激灵。她好似这才缓过来,柔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刚才……”她颤抖得更厉害了,“刚才她还好好的!”
只一句话,她泪水决堤,珍珠般的泪涟涟而落。齐轩一直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只得先将她放在廊下落座,她却即刻弹起身,几步闯至唐榆面前,手一扬一落,干脆地掴在他脸上。
唐榆未敢躲闪,连忙跪地:“娘子息怒……”
“你、你是怎么当的差……”徐思婉禁不住地一声抽噎,“这么大的事,你一点都不知吗!”
“下奴没听到任何动静!”唐榆道。
说话间,王敬忠已交代好里头的宦官如何安置锦宝林,正出门来。抬眼望见徐思婉正斥责唐榆,没有插手,自顾上前向皇帝回话:“陛下,锦宝林在脚下的绣墩下垫了被褥……是以踢翻时没什么声响。”
齐轩长缓一息,上前将徐思婉紧紧搂住:“好了。”他温声安抚她,她原还愤慨地盯着唐榆,他将她强按进怀中,手掌轻抚她的后背,“好了。”
这样的时候,宫人之间总是愿意相互卖个人情的。王敬忠就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色,示意唐榆先退了下去。
徐思婉怔忪地被他圈在怀中,滞了半晌,哭声再度一声声漫上来:“她怎么会自尽……她怎么会自尽!这是皇次子恰满两个月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