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第一画像师(132)
徐琇闪躲不及,整个身体倒在了地上,她的小腿被倒下的门砸中,瞬时滚烫的温度穿破她的衣裳,直逼她的皮肉。
她猛地一哆嗦,将腿从门板下抽出,抬手努力拍灭火星。一抬头,只见那封住退路的火帘越烧越旺。
可能出不去了。
她绝望地想。
浓烈的呛人的烟让她喉咙发疼,或许她还没被烧死就要被呛死了,若是有一碗雪梨汁就好了,那清甜的味道能让她的嗓子瞬间舒服不少。在这生死攸关的要紧时间里,她竟然在思考这些,但是……她还能思考什么呢?
爹爹和阿娘还有弟弟,他们在黄泉路上等了她许久,如今她未能替他们洗清冤屈,就下去找他们,不知可会怪罪她?
还有,方霖……
方霖煮雪梨汁的样子,骗她只放了一颗糖,其实他的一颗糖有鸡蛋那么大。方霖老爱摸他那把破刀,还总爱把虎头亮出来吓人。
她始终没有跟方霖坦白身份,不知道她死后,方霖会不会惊讶?这回她是真的死了,哎可惜是被烧死的,五官也烧没了,方霖是不是又要自欺欺人的不信她已死了?
要不还是让火烧得更猛烈些,让这间屋子的残垣废墟将她掩埋,到时候连她的尸骨也一同混进泥土里,寻常人都不会有耐心细细挑拣,只会差不多就和着土葬去。
那样,方霖或许就不会太伤心罢。
方霖真的会伤心吗?
她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铁骨铮铮的方少卿红着双眼,也太诡异了。但是若有机会,她还是想看他伤心欲绝的样子。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烫,思绪却在不停的、飞速的转着,她其实也不是想看方霖伤心,她只是不想死。
对,她不想死。
她得活下去。
五年前她没有死,是老天要她活着为家人洗清冤屈,她不能死去,否则这五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她还想问一问方霖,若是自己执意要翻案,他会站在哪一边。虽然这个问题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就像一把刀,要么划破两人间藕断丝连的情感,要么一致对外刺中敌人的命门。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得活着才能知道。
她咬着下唇,如豆大的汗水顺着脸庞滑落。她的身上可能被烧伤了许多,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得站起来,她得离开这里。
方霖披着外袍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害怕的心绪如潮水涌来,他丢掉带火星的外袍,径直冲到徐琇跟前——她半跪在地上,整张脸毫无血色,如果不是还睁着大眼,方霖几乎以为她已经死去。
她的身上星星点点的冒着火光,衣裳有些地方已被烧破,而她跪着的那只腿更是黑了一块,皮肉外翻着,还有些血迹——看得出是被重物狠狠砸过。
这些都不是让他最揪心的。
他看见徐琇抬起头,半眯着眼,似乎费了不少精神才将眼神定在他身上,带着些疑惑,还带着些笑意。
“阿琇!”方霖揪心地大喊,耳旁是噼里啪啦的火在燃烧。
徐琇好似不敢相信,嗓音嘶哑地问:“为什么要回来?”
只是简短的一个问话,方霖却看见徐琇的眼眶红了起来,泪水从眼角溢出。
徐琇也有些诧异,匆忙抬手想擦去泪痕,好似这样就可以掩饰些什么脆弱的情绪。但她一抬手,才发现手背已被烧伤,成了黑漆漆的一片。
方霖将她紧紧抱进怀中,轻轻吻了吻她的头顶,那混杂着烧焦的血腥味,还有徐琇身上干净清冷的味道一同渗入了他的心神。
不远处,高悬的房梁终于被烧透,砸在正底下的小火药堆上。那一瞬间,火药砰的炸了一声,将两人震倒在地。
小火药堆上燃着火星,方霖当机立断,一手将徐琇的外袍脱下,然后横抱在身前,披着外袍冲出了火海。
但他一刻也停不下脚步,两间大屋子的火药能瞬间炸到哪,他完全估量不出来。
冲出院门后他没有原路返回,因为那路上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爆炸的地方,甚至很有可能因为爆炸而被埋在石堆里。
砰——
身后又传来爆炸声,比最开始的要小些,却仍让脚下的地震了三震。方霖越走越急,全然没注意到怀中的徐琇已经昏厥过去——在火海里待了太久,她吸入了太多浓烟,已经有些中毒了。
紧接着又炸了两三下,方霖仍在奔跑。
最初小荷童领着他们穿过竹林时,方霖听到了流水声。所以此刻的方霖看似像无头乱撞,其实他是在循着水流而跑。
水的流动意味着活,而活就会注入湖。
果然,穿过丛丛树林,顺着流水找到尽头,他看见了那一方近半亩田地的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