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负我(36)
细雨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浸湿了雪白的梨花瓣。
宋暮跨过门槛,全安撑着伞迎上来,低声道:“殿下,南家那边送来一女。说是黄门侍郎南严,南大人的女儿。您看,怎么安排?”
四姓十望,骤然看去只是四个姓氏。
但即便相同的姓氏,却又因出身地不同,分成了不同的郡望,出身同一个姓氏与郡望的家族之内又细分出不同的嫡脉与旁支。
四姓之间大多同气连枝,世代通婚。
这位南严南大人,正是出身安州南氏小房的旁支,年少好学,起家千牛卫,十数年步步高升到了黄门侍郎,善巧言,一向颇得圣意,算是圣上身边的红人。
他的几个女儿在京中素有美名,历来求娶者甚多,一位嫁予了长乐王之孙,一位嫁了柳氏的贵子,皆是正室妻子。
如今南大人膝下只剩一个女儿,按理来说也是要嫁予王侯为正室的。但半月前,这位南大人已被越恒拿着几个证人当殿告了一个贪赃之罪,获罪去职,擒拿下狱。
“南严的女儿。”
宋暮话音微顿,瞥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谁送来的?”
全安意识到自己的话没说清楚,他小心翼翼道:“南家,是白马公府的南袤,南大人府上送来的人。”
越恒与南严可以说不仅素无仇怨,还因着同在圣人面前当差,可以说颇有几分交情。
这家伙之所以翻脸不认人,说来缘由简单。
时人以与四姓结亲为荣。
越恒这样市井之徒的出身,既无才学傍身又无寸功,却圣眷优厚,便也生了心思,想要一位世族贵女为妻。
更何况,这位南氏女还素有美名,越恒一向好色,怎么能不动心,为此他甚至休弃了糟糠之妻。
南严平日里愿意与越恒虚与委蛇,临到这无赖上门求娶,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
越恒这么一番不过是为了逼娶南氏女,南袤这时却将烫手山芋送来了他这里。
宋暮冷笑一声,“他倒是挺会送。”
全安等了半响,不见宋暮下一句,只得揣度着问道:“要不我将人给南府送回去?”
宋暮推开书房的门,“留下来,暂且安置在见星楼。”
全安松了口气,收了伞,又想起另一件事,“殿下,沉月回来了。”
宋暮,“带他来书房。”
全安一扇一扇的关了窗户,躬身又退了出去。
沉月步入书房,门外守着的小太监立刻将门合上。
他走到桌前,一撩衣摆,直挺挺的跪了下来,“殿下,南小姐已经回南家了。我还要跟吗?”
宋暮把玩着白玉的镇纸,垂眸看着他,“我有说过不用再跟吗?”
沉月,“卑职知道了。”
宋暮的手指轻叩桌面,“这两日将胡之行送去南府,话要怎么说,你自己掂量。下去吧。”
沉月起身对他鞠了一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一日又一日,馨园的上空始终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味,一碗又一碗的苦药流水般送进南欢口中。
柳夫人三两日便总要来探望一番,同时送来各色各样的钗裙,零食,对她好生关切一番。
因着柳夫人的关照,每日妙乐提来的膳食都十分用心,全是她旧日爱吃的菜式。
南筱自她回来,只来见过她一次,南辞来得多,几乎日日都要来,送点东西,或者说上几句笑话与见闻的趣事逗她开心。
只有父亲一直没来见她。
南欢宽慰自己,父亲许是太过于忙碌了。
再者说,只有晚辈去拜见长辈的道理,没有让长辈来见晚辈的道理。
父亲既然肯松口接她回家,已经是对她格外宽宥了。
她现在就在府中,以后多得是时间去见父亲。
许是药汤中加了安神之物的缘故,也有可能是那一碗一碗的补汤起了效果。
南欢从回到南家起,再未做过噩梦,睡得十分安稳,不会半夜惊悸而醒,也不会一闭眼就是满脑袋让人难过的回忆。
她很少会再想起不该想的人,却偶尔会看着窗外梨树枝上开谢的残花想起望月山行宫中那些开得正好的槐花。
送她下山时,她答应宋灵,若是公主得闲来酒舍找她,一定会拿出最好的酒招待。
也不知道宋灵最近有没有去酒舍,又是否知道她回了南家。
这一走太匆忙,店面的租期还未到,酒水还剩不少,林林总总的还有些用惯的旧物也未曾来得及带在身边。
就连奶娘也没见上一面。
想到那间经营了一段时日,耗费她不少心血的酒舍,还有陪伴多年的奶娘,南欢心底涌出几分惆怅。
但她也明白父母就在身边,有人陪着她说话帮她解闷,有人日日关照着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