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答应一声，就要离开，徐嬷嬷拦住她，笑望着老夫人，“老夫人对老奴的疼爱，老奴心领了，不过老奴一刻钟前刚用了几块点心，现在腹中真是什么都放不下了。”

徐嬷嬷这么说，老夫人也不好再勉强，“我记得小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只看见爹爹日日都小酌两杯，就以为是什么好东西，馋的厉害，后来终于有一日，只有我们两人在家，便偷偷的爬上五斗柜将那坛子高粱酒取下来，一人倒了一大碗……”

徐嬷嬷听老夫人追忆起往事，眼里笑出了泪，“老奴记得，当时我们两以为高粱酒是像蜂蜜一样甜甜的，老爷才天天喝，结果亲自尝了才发现，那味道又辣又苦，但倒都倒了，我们也舍不得浪费，便捏着鼻子闭着眼睛给全灌下去了。等老爷夫人回来时，就看着我们两个醉倒在厨房里。”

“是啊，当时爹爹气的狠了，要拿藤条打我们，娘亲舍不得，就骂他不该贪酒，若是他不喝酒，那不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一桩事。到最后，爹爹没打成我们，反而被娘亲逼着戒了酒。”

回想起当年的事，老夫人脸上尽是愉快。自那以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但凡是好的东西，爹娘都会毫无保留的给她，而被他们藏起来不给她碰的东西，都是不好的。

“按理说，对酒有这么个初印象，老夫人应该是滴酒不沾的，您后来又怎么愿意喝酒了？”盛耘疑惑的问。

老夫人抿唇笑了笑，“自那之后，我是有十多年都滴酒不沾，不过新婚之日总是要喝一杯的。”

盛耘瞬间明白，老夫人指的是合卺酒。

高粱酒是烈酒，容易醉人，而小夫妻新婚，下面的人自然不会安排烈酒，再加上老夫人对桑落酒特别钟情，当年的合卺酒应该就是桑落酒。

或者说，老夫人对桑落酒的钟情，并非只是因为它的味道，更是因为年轻时炙热的、相濡以沫的感情。

同理，眼前的桑落酒，也不止是一杯酒，更大的可能是老夫人在暗示。

一旁的嵇谌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按住盛耘放下桌上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不用担心。

午宴结束后，老夫人去更衣，嵇谌净过手，跟盛耘交代，“我想留下跟母亲谈谈外头铺子账面的事，你是要留下一起听，还是回去歇着。”

盛耘生怕老夫人催婚，哪里敢往她跟前凑，当即揉着手腕道，“忙了一早上，我有些累，想回去歇着。”

“等我忙完正事就去找你。”嵇谌摸了摸她白雪细长的颈子，然后将她送了出去。

重新回到暖阁，嵇谌先跟老夫人谈了上京附近几个州铺子现银的汇集情况，跟着又说起其他较远州县查账汇集的进度，最后才提到催婚的事，“阿耘心里自己有主意，母亲以后莫要再暗示她什么了。”

老夫人挑眉，“盛丫头再有主意，那也是个女子，难不成你指望她主动跟你提亲？阿谌，女人是要尊重的，可要是尊重过了头，那就是榆木脑袋，不解风情了！”

嵇谌想了想，倒真是这个道理，顿觉醍醐灌顶，“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狭隘了。”

“还有，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早日成婚说不得能多添几个儿女，我也能享几年含饴弄孙的福气。”

提到怀孕生子，嵇谌面上浮起一抹苦笑，“就算儿子跟阿耘成了亲，只怕母亲的愿望也无达成。”

“这怎么说？”

“阿耘跟江擎在一起时，性子刚烈得很，她不愿有了孩子，彻底葬送自己的一生，就给自己用了一些绝子药。”

老夫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她眼中流露出心疼，拍案道，“江擎，他真是死不足惜！可怜盛丫头了！”顿顿道，“盛丫头的医术出类拔萃，她不能给自己好好的调理调理吗？”

嵇谌叹了口气，“医者不自医。”

“她近来不是在太医院么？要不要找太医瞧瞧？”老夫人话落，见嵇谌的表情有些欲说还休，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非要她给你生儿育女，我只是担心那药会有其他的作用。”

崔氏还在世时，曾经将自己的一个贴身婢女给嵇谌做了通房，嵇谌也见过那女子被凉药折磨的模样，他眼中浮起一抹晦暗，喉咙发紧，“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头我会好好的劝劝她。”

老夫人点了点头，“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些上好的官燕、桃胶，你等会回前院的时候带给她。”

“儿子省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嵇谌便离开了。

不多时，徐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的神色有几分不宁，老夫人挑了挑眉，“刚才我跟阿谌说的话，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