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57)
魏玠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心虚,淡声道:“鹂娘这几日还是留在府中为好。”
“多谢表哥。”薛鹂并非不识好歹的人,魏玠既然有意护着她,这份情她自然要领下。何况能去玉衡居寻他,日后与梁晏见面的机会便更多了。
天色黑沉沉的,无风无月,草丛之中是窸窣的虫鸣。薛鹂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表哥已经不怪我了吗?”
他天生雀目,夜里鲜少外出走动,如今又何必为了她来这一趟。何况前几日他还颇为瞧不上她,这番是想通了不成?
“当日的确是我先出言惹你不快,你气我也是应该,只是你毕竟是女子,往后莫要如此轻浮,既然你知错了,此事便算作了结,日后不必再提起。”魏玠说的义正言辞,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薛鹂本就没有多少羞愧之心,听他如此说,更多了逗弄的心思,笑道:“谁说我知错了?”
她往前靠了靠,一只手臂勾住魏玠的臂弯,小声道:“能与表哥亲热,分明是美事一件,即便让我现在死了也值得,为何要悔过?我虽行事冲动了些,却也是出自真心,如今日夜都想着表哥,当日的事,实在是莫不敢忘……”
魏玠缓缓攥紧了手指,呼吸也重了几分,良久后,他轻笑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而后将薛鹂的手臂从他身上扒了下去,转过身快步离开。
薛鹂以袖掩面正要发笑,却见魏玠的脚步忽地一顿,在离她十步外的地方停下了。
魏玠的身影彻底隐在了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与动作,宛如一抹无声无息的游魂。
薛鹂脸色一僵,还以为他是回过头要与她计较,却听他冷不丁地开口问:“当真是死了也值得?”
魏玠的语气是缓和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柔,如同情人间温情款款的询问。薛鹂没想到魏玠也能问出这种话来,像普通男子在调情打趣似的,旁人说了未免显得无趣又轻浮,偏偏这话出自魏玠的口,便显得有几分好笑。
薛鹂点了点头,忍住笑意说道:“表哥是谪仙似的人物,能与你好上一日我便甘之如饴,死又何妨。”
魏玠在那处站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否是被她这番直白的话吓到了,半晌都没有动静,好一会儿了才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是吗……”
言毕他便离开了,薛鹂仰头去看黑沉沉的天,心中又升起点似是而非的惆怅。
虽说魏玠实在让她恼火,可待她也算好心,日后若是能引得梁晏喜欢,她定要早早与他断了,以免纠缠越久越惹得他伤心难过。
魏府这样大的地方,家仆大大小小加起来近五百人,死了一个不起眼的婢女本不至于引起多大的风浪。偏偏事情出在薛鹂身上,因为与魏玠的风言风语,魏氏不少人看她都心怀不满,想要千方百计挑出她的错处来。如今有侍女因她身死,谣言便传得愈发古怪,有说她心思阴毒,使用巫蛊之术魅惑魏玠叫人撞见,为此才杀人灭口。也有说她是山里勾人的精魅,露出原形叫人识破了。总归是说不得半句好,都将她当成了心怀不轨的祸水。
银灯气不过硬要与人争论,反因说不过人家而哭着回去找薛鹂告状。薛鹂心中倒不大在乎,那些风言风语无非是坐实了魏玠待她有意,本朝男女之事向来不拘小节。即便她如今名声不好,只要不是魏氏这样的老古板,换了旁人都只会记住她是连魏玠都倾心的美人。
姚灵慧心中恼怒,只好去找二夫人评理,想要将说薛鹂不好的家仆都抓起来责罚。魏植以宽厚闻名,二夫人哪里会做这种事,只好糊弄了她两句,又叫她回了桃绮院。她心中气急,将薛鹂责骂了一番,也不准许她再离开院门半步。
魏恒虽说政务繁忙,却不代表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都不知晓。回府后立即叫来了魏玠来问话,梁晏也紧赶着跟了过去,想在魏玠受到责骂之时维护他两句。
一直以来,魏玠都是魏氏最出色,乃至于世家公子中最有名望的人,一举一动都带动了洛阳的风气。如今却与一个旁支所出的表姑娘纠缠不清,说出去岂不是叫旁人笑话。以他的身份,迟早要娶一个贤良淑德的望族之女,日后好撑起魏氏的门楣,而不是薛鹂这般徒有其表的狐媚之人。
魏恒在书房中训斥魏玠,面色冷肃到像是一块冰,魏氏的家训被他以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说出来,带着一种能将人刺伤的尖刻与凌厉。
魏玠自始至终都温驯而沉默地听着魏恒的训斥,也并不反驳他口中的列下的条条罪责。甚至他也并不认为魏恒说的话有错,薛鹂并非良善,与他更是天壤之别,他为薛鹂这样的女子情动,的确该为此感到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