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28)
京郊不比城中繁华,除了进城出城的行人,就只剩下道路两旁的野草野花和秋天落叶的树木。
孙妙心与雁晚并排而行,口干舌燥地叮嘱了妹妹一大篇话。纵然这些话雁晚每年都要听,耳朵都起了茧,但正因是暖心的临别之语,她才能不厌其烦地全数应下。
孙妙心舍不得妹妹,自打出了城便泪如雨下。她抬手擦擦湿漉漉的眼睛,沮丧道:“亭亭,姐姐舍不得你,不想让你走。”
“不要哭了,阿姐。”雁晚不知道怎么哄深陷哭泣之中的人,她只能笨拙地把姐姐搂进怀里,柔声道:“你有了时间,也到云州去看看。就在明年春天好不好,到时候我带你去河里摸鱼……”
孙妙心被雁晚的话逗乐,一改悲伤之态,道:“我才不下河摸鱼呢。”
雁晚见姐姐破涕为笑,于是也舒展开了眉头:“你不哭了就行。我给我在京城的同门嘱咐过,如果赵仁敢上门骚扰你,你只管去找我的同门。”
“好,我都记下了,你一路保重。你放在我这儿的匕首,等那小公子寻来,我便交给他……”
忽地,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响,离姐妹俩越来越近。二人一同朝远处望去,只见一位锦衣少年策马而来。
少年离得越近,许成玉当初说的那句话就越清晰地浮现在雁晚耳边——
这小弟弟长得像你昔日的情郎。
或许是因为天底下的美丽皮囊多有相似,才让江允和雁晚的“昔日的情郎”秦渊果真有一两分像,她竟到了现在才发觉。
随着马蹄行到雁晚跟前,江允也翻身下了马,急切问道:“姐姐,你怎么这就要走?”
孙妙心诧异地看着亲切唤着雁晚的少年,掐了掐妹妹的胳膊,甚是疑惑不解。
雁晚反掐回去,眼睛却是望着江允,笑道:“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江允微微仰起脸,神色很是焦急。他擦掉额头的汗珠,解释道:“我去慈幼坊寻你,他们却说你一大早就出城了,我当然要追!”
“山庄还有事,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那你怎么能不等我!我、我……”江允因为心中的忐忑刚刚平复,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雁晚拍拍他的脊背,让他先把气串匀。待少年定下心神,脸上的潮红褪去一些,才又开了口:“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讲。”
孙妙心心神领会,默默将妹妹推出半步,自己踱步去了稍远些的树下。
雁晚见姐姐主动走远,便问道:“什么话?”
“姐姐,我本想前两天就去找你,但是我……我爹人在病榻上,我不能一回家,就往外跑。”江允朝雁晚凑近了一步,一本正经地同她讲。
“这又没什么,我不会放在心里。”雁晚抱起手臂,忽地想起少年于不久前的欲言又止来,于是便反问:“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给我讲?”
在从云州回京的路上,瓢泼大雨忽至的那个雨夜里,江允曾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是要告诉她什么至关重要的事。
其实那时她便十分自信,已把江允要说的事猜到了七八分。但江允一天不说,她就会一天装作不知道,只待江允主动开口。
江允喉头一动,把话提了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他陷入进退两难之中,担忧自己一直以来的“欺骗”会让雁晚厌弃他,又不愿自己与雁晚始终隔着一个虚假的名字。
他当初为了自保撒谎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谎言居然会成为烫手山芋。
“罢了,信之,你说不出口就罢了。”雁晚偏着头,她试图去揣摩江允此刻心中的忐忑,无非是怕她生气罢。
若让雁晚在普通的富家小公子“黎允”和皇帝的小儿子江允中选一个做朋友,她当然是选择前者。
普通人和皇室之间的天堑不可逾越,她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
江允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如蝶翼在他的脸上忽闪忽闪,美得像画卷一般,牵动雁晚的心弦。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雁晚深深呼吸,把手搭在少年肩头轻拍,道:“没有关系,信之。那一定是让你为难的话,你不说也无妨。我们会再见面的。”
江允蹙眉,为雁晚的话动容不已:“真的会有再见那日吗?”
“那当然。”
其实,雁晚的话只是为了安慰江允,行在两条道上的人再相遇是如何艰难,她心知肚明。见少年在临别之际依旧情绪低沉,她只有又绞尽脑汁想了一套说辞:“好好吃饭,下次见面,要长得比我高啊。”
这话说完,雁晚便翻身上马,忽略了江允脸上的喜色,此时刮起一阵风,吹动她两鬓的发丝,而江允的心也为眼前神采飞扬的女子倏忽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