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97)
“那倒不必!”江允捂住下半张脸,唯恐雁晚真的要在光天化日下啃他一口。他紧绷脊背,看向甲板上的书册与美酒,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游侠话本。”雁晚把书册摊开,神情骄傲:“这里面居然有我太师父的名字。她是我们山庄的第二代庄主。”
雁晚未撤回手,她的掌心仍覆在江允的头顶上。江允凑过去,乖巧地蹭了蹭心上人的手掌,道:“再过一些年,书里就该有裴雁晚的名字了。”
“借你吉言。”雁晚拆开未启封的酒坛,递到江允手中:“文姑姑怕我闷坏了,便找了书给我看。在她的珍藏里,居然有游侠话本、江湖故事。”
“或许,她年少的时候,也有驰骋江湖的梦。”江允眨眨眼,稍微放松了身体,他没有仰头饮酒,而是侧身望着雁晚的双眼,问道:“宫里好玩吗?”
“我正觉得宫里新鲜,当然好玩。”雁晚伸长手,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这么大的湖,水是从哪里引来的?”
江允牵过她的手,用指甲在她掌心绘了副无形的地图,耐心解释道:“这里是皇宫,这里是琼江。琼江的支流芦水自京城流过,这块湖中的水,便是从芦水引来的。”
雁晚点点头,顺着江允所绘的地图,继续往下画:“琼江跋涉万里,它自江南奔流入海,源头在海云关附近的高山上。从海云关往西数百里,便是苍茫大漠。”
“我想去大漠。”
湖面上静谧无声,两人对视着,在异口同声道出了向往之地后,竟齐齐陷入了沉默。而后,他们又相视一笑,雁晚的手指点点江允领口,道:“您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呀?”
她说完,扬手折了根垂入船中的柳枝,将其挽成一个环,套在江允的头顶:“等我得了闲,我替您去。”
“雁晚,我想和你一同去看。”江允心有狂潮,他垂着头,任雁晚调整柳环的位置与大小,轻声道:“春天的时候,你院里的木兰树开了花,我一眼都没看过。云州秋日的红枫,我也错过好多年了。”
三月,他收到一朵信使加急送来的木兰花。花苞刚绽放不久,却已泛黄疲软,即将凋零。不朽的花朵,只有在画中才能看见。
雁晚弄好了柳枝,便抚上江允的面颊,道:“从京城到海云关,得花一个月——你不做皇帝、不理朝政了?”
“我刚登基的时候,的确这么想过。”江允瞥向碧绿湖水,回忆起了往事:“当时,我听完千灵转述你的话,真想抛下一切去找你。但是,我不能。我得对大殷负责。”
“小允……”雁晚眸光轻动,她唤了声情郎的名字,选择了静心聆听。
千灵,应当是数年前紧随司影而来的女暗卫。
江允握住雁晚的手,把其放在自己膝盖上:“从前我心中无志,只想着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不求建功立业。可是,在皇位上待久了,反倒想延续大殷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了。”
“那不是很好吗?”雁晚微微颔首,回答道:“我入师门之前,每日清晨一睁眼,只想着玩泥巴。”
江允浅笑着,道:“方才,我做了一件事。”
雁晚划动船桨,让小船往湖中心游去:“你故意支开我,才能做的事,一定是大事。”
“倒不是大不大的问题,我原本就是要说给你听的。”江允接过一支桨,与雁晚一同撑船:“我长姐暗中结党,结到了庄霆头上。暗卫在庄霆的书房里,找到了长姐写的密信。”
他说这话时,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雁晚的神情。
雁晚的心颤了颤,她抓住江允的手,忐忑道:“你打算如何做?”
“长姐做事缜密,她看中了宣平侯府的名望,却高估了庄霆的脑子。与她暗中通信的朝臣贵族,不止庄霆一个。”江允顿了顿,又道:“可旁人都是良臣,杀不得。”
“将军她,也是良臣。”雁晚把江允的手攥得更紧,她惴惴不安,唯恐听到这对姐弟反目的消息。
小船驶到湖中心时,乌云渐渐散去,太阳露出了脸。此处无树荫遮挡,江允便撑起船上的纸伞,开辟一方阴凉:“我舍不得杀长姐,但我又害怕,哪天醒来,她带兵逼宫,我死在她剑下。”
雁晚倚在江允肩头,她默然不语,脑中却有山呼海啸。像江允这样心里怀有一丝柔软的人,本就不该当皇帝……
“长姐有才能,我让位于贤,未尝不可。只不过,真到了那一日,我能有多少机会活着?她统帅大军,比我更懂什么叫做永绝后患。”
“或许,她同你一样,也舍不得杀你?”雁晚顿了顿,又道:“小允,我不想你死。我们可以天各一方、各有前途,然而,在我对你的情感消磨殆尽之前,我想让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