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92)
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柔柔地浮动在她耳际,那声音满怀歉意,道:“我又来迟了?”
是谁?
雁晚没有答话,没有抬眼,而是扔了烧火棍,把脸埋在来人的胸膛处,贪婪地嗅着这能让她安心的气息,昏昏欲睡。
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问道:“你怎么了?站不稳吗?”
好像是,江允?
雁晚认出了江允的声音,怨气和怒意一齐涌遍了全身。她仍旧埋着头,却胡乱摆了两下手,好巧不巧,全部“打”在了江允脸上:“对,你又来迟了,又来迟了!你下次再来晚,我就把你扔进水里喂鱼,跟庄霆一个下场!”
江允给司影使了个眼色,而后抓住雁晚动个不停的手,轻拍她的脊背,诧异问道:“你把庄霆扔进了水里?”
“他是登徒子,他不要脸。”雁晚推了江允一把,这样一来,她肩头的肌肤便露了出来。江允大惊失色,连忙脱下披风,欲罩在她的身上。她却极不情愿,甚至轻轻扯着衣料,满腔委屈:“信之哥哥,庄霆撕我衣服,他撕我衣服!”
以往仅在调情时才会喊的称呼,今日怎么轻而易举地吐出来了?
江允霎时晕头转向,强行给雁晚罩上了披风。他还没来及为黏糊糊的“信之哥哥”四个字心花怒放,便开始为庄霆的轻浮狂妄而恼怒了。
他见雁晚站不稳,索性把人打横抱起,边走边问:“雁晚,你有没有事?怎么糊里糊涂的?”
不仅是糊里糊涂,甚至……有点儿呆傻。
平荣深深低头,一不敢看,二不敢听。
雁晚的一只手无力垂着,一只手则反复抚摸着江允的面颊。她半闭眼睛,似睡未睡:“梁晦给我下了迷魂散。他没有被我扔进水里,但已被我打晕了。嗯,晕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长长地“呜”了一声,颤声道:“你不能杀死他,他要回家照顾娘。”
江允垂眼望着她的脸,心绪复杂,承诺道:“好,不杀他。”
雁晚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小狗,我给你留了份如意糕,放在纤纤那里,你要全部吃完。小狗最喜欢吃如意糕,是不是?”
“是。”江允的心蓦然一软,笑意温和。
平荣跟在二人身后寸步远的地方,听见雁晚唤陛下“小狗”,差点惊叫出声。他拼命克制着讶异,并放缓了脚步,生怕再听见奇奇怪怪的东西。
了宣平侯府,平荣才快步追上去,为江允打开了马车车门:“陛下,您当心点儿。”
窝在江允怀中的雁晚,也开口叮嘱道:“听见了吗?陛下,当心。”
“好,我当心。”江允的笑容更加灿烂,惊到了一侧的平荣。他把雁晚抱上马车,对平荣道:“你去知会舅舅,朕先回宫了。”
语毕,怀里的姑娘又说了起来。她的神情变了,不再是怒气腾腾或笑意浅浅,而是紧紧拧着眉目,连声音也是颤抖的:“即使是血亲,也不一定全心全意对我好。”
血亲,未必真心待你。
这样的道理,江允的体会比雁晚更深。
他的血亲,逼迫他、威胁他、暗害他,把他推上绝路。他替雁晚理了理鬓发,眸色晦暗不明。
雁晚面上有抹淡淡的绯色,一副罕见的娇憨之态:“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是师母、阿姐和小允。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
爱我?
“你爱我?”江允的双眼晶亮璀璨,纵然有纱帘的阻隔,但仍映出了窗外的灯火。
雁晚一根根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像初学识数的幼童般,道:“这是师母和阿姐,这是‘明心’,这是‘鸿书’。”
她思索了一会儿,旋即举着无名指欣喜道:“这是我家小允,他在我心里排第四。”
排第四……
江允的额角轻轻抽动,暗暗劝说自己,第四也行,也行。
雁晚嘴里又嘟嘟囔囔了几句,江允没有听清,但接下来的话,他却听了个清清楚楚:“我真蠢,我怎会相信梁晦的花言巧语。我看见他胳膊上的烧伤疤痕,便想起了江允。火烧在江允身上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字字扎在江允心头。
马车里静谧无声,雁晚不再接二连三地吐着胡话,而是静静倚在江允肩头。
江允攥着她的手,逐字逐句地回温这段话,双眸渐渐酸涩。他的血是温热的,却在此刻变得灼烫滚沸。栽在他心间的树被热血灌溉,又开出一朵花来。
车窗外传来两声轻叩,司影的声音响起:“陛下,宣平侯从水里捞起来了,他似乎中了某种药物。至于裴姑娘的弟弟……”
“她没有梁晦这个弟弟。”江允心生不悦,出声提醒司影的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