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88)

作者:七句流言

他话里有话,若那个姑娘与庄霆结了亲,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庄霆摸摸鼻尖,道:“前些日子,臣在醉仙楼对一位姑娘一见倾心——昨日臣又遇见她,才知晓她是您的友人。”

不生气,我不生气。

今日是舅舅的生辰,我怎能生气?

江允的笑僵在嘴角,他把左手藏至背后,好遮掩咯吱咯吱的骨头响动,道:“宣平侯,你懂不懂规矩?”

庄霆眼神飘忽,问道:“臣愚钝,请陛下指点。”

“‘六礼’的前三项流程还未走完,这便下聘礼了?”江允上前一步,挡住了大片光亮:“宣平侯府高门大户,别落个不懂规矩、不守礼节的名声。”

他看向平荣,寒声道:“派人帮一帮宣平侯,把聘礼搬回去。”

庄霆一个不学无术、风流嚣张的废物,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往澄意山庄送聘礼,真是异想天开。

江允说完了话,扭头便往里走,只留给庄霆一个倾长的背影。他冰凉的笑意也在转身时消失,换成了隐隐的嗔怒。

庄霆呆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待江允的背影消失,他才猛然振袖离去。

江允垮着脸,直到一袭粉裙的黎嫣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才稍微扬了扬嘴角,无奈道:“慢些跑。”

他的这位表妹天真活泼,人前端庄知礼,人后不守规矩,今日索性连礼也不行了,大步奔到他跟前,乐呵呵地唤了句:“表哥!”

黎嫣然比江允矮上两个头,偏偏她与人交谈时爱直视人的眼睛——反正此刻无人看见,直视陛下的眼睛一番又怎么了?

她与江允错开半个身位,低声道:“臣女今日上街玩,看见昔日同窗已梳了妇人的发髻。但父亲似乎并不急着给我说亲……”

“你怎么了?”江允瞥她一眼,不禁失笑:“你心里装着郎君了?说给我听听。”

黎嫣然红了脸,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凑近江允耳畔,声若蚊蝇:“臣女小的时候说,长大了要嫁给表哥。现在臣女虽已长大,却不想嫁表哥了。”

江允陡然放慢了脚步,在他记忆深处,实在搜寻不到黎嫣然孩提时代的无忌之语:“那你若是看上哪家公子,赶紧告诉我。你们若两厢情愿,我为你们指婚。”

夜长梦多,靖安侯迟迟不给黎嫣然议婚,怕是还打着要让黎家女做皇后的念头。

江允心不在焉,他边听着黎嫣然的叽叽喳喳,边想着旁的事。方才马车经过长乐大街,他特意往脂粉铺里望了一眼,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失落萦绕着他的心头,久久不散。在候府门口遇见要送聘礼去云州的庄霆,又在他心里添了几分怒气。再听黎嫣然提起婚事,想到靖安侯的私心,他难免又烦躁起来。

“表哥,”黎嫣然忽然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臣女想进宫玩儿,想去御花园看小鸟。”

“御花园现在没有鸟了,”江允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我放走了。”

“为何放了……”

江允撇过脸,答道:“不为什么。你不要再问了。”

*

戌时三刻,长乐大街依旧热闹,门门户户皆点起了红灯笼。每到夜晚,醉仙楼顶楼便会放一只“福”字风筝。风筝系在栏杆上,夜风一吹,便飘扬起舞,“福”字也被灯火映亮。

梁晦立在脂粉铺门前,痴痴望着那只半空中摇摆的风筝。

曾几何时,他也想当一只“风筝”。风筝线拴在娘亲和爹爹手里,轻轻一拉,他便能回到爹娘的怀抱里。他有双巧手,会做草鞋、编斗笠,人人见了都要夸。等他长大,便娶个温柔的妻子……不娶也可以,但他这只半空飘摇的“风筝”,要永远和爹娘在一起。

一场大火带走了爹爹的命,毁了他的家,他再也不能当风筝了。

但姐姐可以。

姐姐这只“风筝”似乎没有拴线,只管迎风击浪,往最高处飞。

……没有拴线的风筝,就是无人记挂的风筝。世上至少还有娘记挂他,他比裴雁晚幸运许多倍。

梁晦握紧了拳头,静候雁晚来赴约。

此处是个大风口,京城又几乎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未过多时,梁晦便觉得冷了。

“梁晦。”

被唤到名字的人欣喜回头,笑道:“姐姐,你真的来了!”

雁晚今天本在铺子里帮傅纤纤的忙,天色一黑,她便进了里间小憩。直到傅纤纤发现了门口梁晦,她才万般不愿地出门见客。

即使她讨厌梁晦,也不能让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直愣愣站在冷风里。

她站在屋檐下,借着灯火系上了玉佩。玉佩像她的护身符,自从她收下此物,便日日不离身,已成了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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