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67)
钟琪慌忙扶了一边鬓边的白花,却越扶越歪。
无奈之下,雁晚只有替她戴正了簪花。她看着小丫头肿得像核桃的双眼,又问:“你一个人在这儿招呼客人?无人帮你?”
钟琪的眸光闪烁了两下,也垂下了眼,盯着自己湿湿的鞋尖,道:“现在是饭点,我替师兄师姐们顶班。”
“哦,”雁晚察觉到钟琪的伪装,她因不便多问,唯有点了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她本想再嘱托一句,让眼前瘦小的姑娘把伞撑好,千万别被风吹跑了。但转念一下,这样的话在葬礼上说出来,有轻佻顽笑的嫌疑,便改口道:“你多往屋檐下站站罢。”
钟琪欲言又止,目送雁晚进了灵堂。她的眼眶突然发烫,两行泪就此流了下来。
师父不是失足滑倒的!
她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若把此事说出来,必定会被逐出师门,孤身漂泊,甚至被人灭口……
想到这里,钟琪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丢了伞,竟站在雨中号啕大哭起来。
路过此处的宾客见了,皆以为钟琪的悲痛来自于恩师的崩逝,便纷纷说了些安慰之语。但他们见自己好心的安慰没有奏效,只能摇头叹惋,纷纷离去了。
“你为何哭起来了?”雁晚已经上完了香,她一走出灵堂,便看见了钟琪潸然泪下的样子:“别哭了,你的眼睛肿得厉害。”
在雁晚右手荒废的岁月里,独臂的陈寻秋充当了她的半个精神支柱。每当她悲上心头时,便会想一想如今已长眠于棺中的陈老太太。今日前来吊唁,她的心中难免酸楚。
她望着钟琪水汪汪的眼睛,暗想此人与江允一样,一旦哭了,再难哄好。
周照拢了拢斗篷,也哄了钟琪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这样的话,钟琪近几日已听了太多。她分辨不出谁说的是真心话,谁又揣着一颗虚伪的心。但在她看来,方才扶稳了她的身子,又替她戴好簪花的雁晚应当不是坏人,便哽咽着回应:“多谢二位。”
雁晚见钟琪面色稍霁,才放心地与周照一同离开。师徒二人走出没几步,身后忽传来一个健朗的声音:“明心剑!”
明心剑?
师徒二人一齐狐疑回头,要看看是谁用雁晚的佩剑之名作称呼。接着,周照喉咙中发出一声冷哼,道:“萧连溪。”
萧连溪本定居江南,这几日凑巧在骆都一带游山玩水,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赶到知夏阁。一见周照在场,方才还笑嘻嘻的萧连溪笑容一滞,尴尬道:“原来是你,我险些未认出你。”
许多年前,周照蝉联两届论剑魁首,而两次都在决胜局输给她的人,便是萧连溪。
雁晚被夹在一对老对手中间,不得不感受冰凉的气氛。她眨眨眼睛,问道:“萧前辈,您方才唤我什么?”
萧连溪看准这个台阶,飞快地往下爬:“我唤你‘明心剑’。”
他看向雁晚背后交叉所负的两把剑,疑惑道:“你如今用双剑了?另一把剑呢,叫什么名字?”
雁晚反手取下刚用了不到一个月的剑,给萧连溪看剑柄底部的“鸿书”二字,笑道:“它叫这个。”
鱼传尺素,雁寄鸿书。
当她上个月收到江允寄来的“鸿书”时,剑柄底部便多了这两个小字。
“它很美,”萧连溪眼神炽热,轻轻抚摸着剑鞘与剑柄上的花纹,“只不过,‘鸿书’二字太过缠绵娇柔,不适合剑法凌厉的你。”
周照不屑地打断:“剑名,图一个好听罢了。”
“呵呵,你师父说得对。”萧连溪收回了手,冲雁晚点了点头:“如今江湖上唤你,唤的是‘明心剑’,而不是‘鸿书剑’。你的第二把剑取何名字,无关紧要。”
“他们为何如此唤我?”雁晚近日未在江湖上行走,山庄在各地的接头人亦不会特意把旁人对她的称呼传封信回去,她当然不知此事。
此处是道路中间,三人站在一起,难免挡住人的去路,便一同来到了僻静之处。
萧连溪清清嗓子,向雁晚道:“你一路上竟没发觉,旁人看你的眼神有所不同?”
雁晚当然发觉了,总有人频频地向她投来视线。她原以为,那些人是在看成名更早,又深居简出的周照。听萧连溪这么一说,难道是在看她不成?
“这都二月份了,你竟不听一听江湖上的传闻?”萧连溪哑然失笑,道:“无非是因你去年在青州做的两件事。如今,天下人都对你刮目相看,夸你是女英雄。”
我是女人,应当唤我为“英雌”。
雁晚未说出此话,而是凝视着萧连溪的双眼,问道:“晚辈可有再向您请教剑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