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24)
室内霎时静默,只能听见未掩好的窗户外传来的风雪声。寒风卷起火盆里爆裂的火星,发出滋啦滋啦的杂音。江卓顺着这杂音望去,便看见角落中扔了一件她颇为眼熟的黑色大氅——那是江允的所有之物。
她昨日下午听闻了江允遇刺一事,本还在感慨自己这个弟弟真是命途多舛,屡次三番遇到刺客。但紧接着,她便又听说本次行刺的凶徒,是澄意山庄的庄主。
江卓彼时舌桥不下,热茶险些泼了北晋使者一身。她直到昨日夕阳西下,才抽出时间从军营回将军府。今日一早先处理完皮影戏艺人口出狂言一事,才来见雁晚一面。
她见雁晚的神情语气皆淡定从容,便直奔正题,道:“眼下有一个让你出剑、一展风姿的机会。北晋派使臣议和,他们民风彪悍,要在议和的宴会上论武。他们在战场上逊我军一筹,便想在议和宴出风头。”
这北晋使臣,为何听起来如此小家子气?而且,敌军这便要议和了?雁晚默默腹诽了几句,道:“输了大头,所以想在小头上搏面子?”
“你若能答应我的请求,我现在即可接你出去。如此一来,你我未互欠人情。”江卓顿了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她本想说,若雁晚拖到江允来放人,便会欠下江允一个人情。但她转念一想,裴雁晚既“出剑无悔”,应当也不会在意捅江允的那一剑。
雁晚心底发痒,她深居山中数年,已许久未与旁人交过手。北晋与大殷的议和宴上,对方必会派出一等一的高手。若只是寻常交战,她此刻已一口答应。可既然要上升到两国邦交的层面,她便需要考虑更多:“您是统率一方的将领,营下不乏高手。青州此时更是高手云集。为何选中了我?”
“我当然知道你的情况。需要休养三年的病,必然不是小病。且我见你右手处有伤疤,方才翻书用的又是左手,便猜想你连使剑的手也换了。”江卓在雁晚的眸子察觉到了隐隐的兴奋,便知晓她已经动心,便继续道:“北晋有位持巨剑的剑客,与你有缘。你曾在论剑大典上输给了她。”
“无云天。”雁晚微微蹙眉,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昔年论剑,无云天气势磅礴的一剑击飞了她,令她败北。在她知晓自己体内早埋有“萤茧”后,她便对那场比试更加介怀。
若无“萤茧”,她有十成的把握赢下来!
雁晚低头思索着,议和宴上的比武,于大殷而言关乎脸面,于她自己而言,则是个扳回一局、扬眉吐气的机会。即使她受余毒侵扰,但只要能发挥出全力,未必会再次败北。
她想为了自己再比一次。
“你赢下她,那么此场便会成为佳话。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大殷,都是一段美谈。”江卓见雁晚眉目不展,便以为她在踌躇不决,于是道:“裴庄主,不必担心。若你不敌她,我们还有……”
“我不会输,”雁晚莞尔一笑,神采奕奕,“我会赢。”
她哪里是在盘算输赢的结果,她是在脑海中模拟着若再次与无云天交手,该如何去赢!
江卓亦笑了起来,她做了多手准备,雁晚仅是其中的一环而已。她见雁晚已经应邀,便愉悦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做此事。你替大殷出战,我替你解毒。”
“替我,解毒?”雁晚舒展不久的眉眼又皱了起来,她不知自己中毒一事是如何传到江卓耳中去的,但比起这个过程,她更在意的是结果。
替她解毒,让她不再受孱弱之扰。而且,因余毒而迟迟难以痊愈的右手,也会很快复原。
江卓看出她的疑虑,便解释道:“天底下,不止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治病救人的方法,更不止一种。我也是习武之人,知晓你的执念。”
“何日议和?”
“十日之后。”
“何日可解毒?”
“明日即可。剩下的九日,留给你养身体。”
“不行,”雁晚眨眨眼睛,与江卓谈起了条件,“今日便解。”
“好,我答应你。”江卓果断地应答,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笑道:“此物算作提前庆贺你赢下论武的彩头。今日午时,你来将军府寻我。”
雁晚把匕首端在右手中,细细端详了一番。这把匕首做得精致轻盈,即使是她的右手,也能将之握住举起。
她不禁赞叹道:“玄铁匕首?”
“好眼光,玄铁虽难得,但这匕首从现在起便是你的所有物——它由你处置。”江卓在雁晚的脸上只看到了夸赞和惊喜,未见半分异样:“裴庄主,你可以回去了。就连这本《四海图志》,你也可以带走。”
“多谢将军。”雁晚站起身,朝江卓再次拱手,便施施然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