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捅了皇帝一剑(120)
秦渊愕然,本能地接过了江允抛过来的“赏赐”。一颗被盘得油光水滑的核桃卧在他掌心,错综的纹路似一张丑恶的鬼脸,在张牙舞爪地嘲笑他。
他的脸色一绿,正巧与朝他走来的江允对视。
江允眼神明明黯然无色,嘴角却扬起了讥讽的笑:“秦公子,您那‘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说辞,似乎未曾起效啊?”
他说这话时,不经意间偏了偏身子,衣领为此微微滑落。
如此一来,秦渊便能看见他颈间的红痕。这些红痕是谁留下的,不必江允多说,秦渊也猜得到。
秦渊在江允离去后,仍呆立在原地。
良久,他狠狠捏碎了那枚核桃。
*
即便是雪天的夜晚,城中仍有络绎不绝的行人。北晋的军队不知何时会再次攻打过来,但这并不影响青州城的居民们在战火间歇中作乐。
唱皮影戏的艺人用的是方言,唱腔婉转如莺,雁晚和程芙却只能听个一知半解,她们每听上几句,便要对视一眼,问道:“你可有听懂?”
如此东拼西凑,倒将皮影戏的唱文内容理了出来。
艺人操纵着纸偶,兴致昂扬地讲述着永宁将军的故事。他把永宁将军如何从将要和亲的公主,一路攀登到威震一方的守将讲得绘声绘色,但讲至此处,却突然扔了纸偶,横眉叉腰道:“永宁将军与北晋太子的私情,可谓是一段风流韵事……”
路人纷纷变了脸色,此人敢在永宁将军的地盘说出此话,莫不是活腻了!
眼见那人唾沫横飞,振振有词地“讲”起了故事,说辞愈发不堪入耳,立时便有一队夜间巡逻的守卫将他擒住,把人带去了府衙。
“好恶心。”程芙嫌恶地瞪着皮影戏艺人的背影,在雁晚耳边窃窃道:“要毁掉一个女人,只需造她的谣,说她放荡风流,不讲妇道。”
即使是个有权势、有出身的女人,也逃不过世人的偏见。
“风流二字放在男人身上,便成了褒奖。”雁晚深以为然,她轻轻踢了脚皮影戏艺人留下来的小戏台,不屑道:“永宁将军驻守的青州城,怎会有这样的风言风语?”
若只论永宁将军与北晋太子的传言,听过的人不在少数。但方才的皮影戏艺人居然敢以“风流”二字为此传言定性,以这样的恶言诋毁一军主将,可谓胆大包天。
“青州城鱼龙混杂,你怎知那名艺人不是北晋的细作,要故意扰乱军心民心?”程芙放低了声音,淡淡道:“这还仅是你我听到的,那你我未听到的呢?北晋战场上打不过我们,便偷偷做这些龌龊之事……”
“罢了,”冷风忽起,雁晚打了一个寒颤,亦出声打断了程芙的话,“好冷,咱们早些回客栈罢。”
程芙点头,挽起了雁晚的手,踏上回客栈的路。她忽地想起什么,便问道:“你可知道我那个姓佟的小师弟去哪了?我师父担心他。”
佟陨自昨日早晨出了客栈,便再未回去过,白霓裳当然要担心。
雁晚哽住一顺,道:“……我晚些去找你师父解释。”
两人很快便行至客栈楼下,正欲进门时,程芙却被一家卖荷包的小摊吸引住了。她扫了一眼摊上五颜六色的荷包,道:“等会儿。我买一个,回去哄我师父。”
小摊贩甚是热情,滔滔不绝地向程芙介绍每一个荷包上的图案。程芙被他搅得心烦意乱,随手捞起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付完钱便打算跑。但她见雁晚的目光仍在流连,便以为雁晚也起了兴致,于是道:“你慢慢选,我先走了。”
雁晚点点头,默许了程芙的话。她孤身站在小摊前,最终选中了一枚与她的名字相契合、绣有雁群纹样的荷包。
她正欲付钱时,便听身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替这姑娘付钱。”
雁晚错愕地仰起头,正巧与那双温柔似水的杏眸对视。她皮笑肉不笑,履行着昨日“陌路人”的说辞,道:“不劳公子破费。”
语毕,她转身欲走,却不料江允居然紧随着他,一直跟到客栈门口的红灯笼下。雁晚忍无可忍,她烦躁地回头,一字一顿道:“你跟着我做甚?闲得慌?”
江允脸上闪过一瞬的失落,他随即笑了笑,柔声道:“你今日怎么天不亮便走了?真的不愿再要我了?”
“如此明显的答案,公子为何还要问。”雁晚拢紧外衣,视线飘向别处。
“我不死心罢了。”江允靠近她一步,垂下眉目,深深望着她,“我以为你会和从前一样,只要我耷拉一下眼皮,落几滴眼泪,你便会来哄我。”
“哄你?你是权倾天下的皇帝,你若不高兴了,除我在外,全天下人都会来哄你。”雁晚冷笑一声,又嘲讽道:“你生来什么都有,多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