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326)

作者:容溶月

辛越轻声:“拉开帐子,我怕,顾衍,我害怕。”

暖光铺满床内,也并未让她有丝毫安宁,辛越整个人发抖,垂头看指尖,也像一把细细的尖刀。

她声音轻忽,半连半断:“没救出来,对不对?他说要我恨他,他说要我恨他,顾衍,他说要我恨他……”

顾衍把她拥在怀里,一手顺着细细的脊骨,轻抚,声音带着莫可名状的安定:“明日,我去将辛扬带回来。”

这一夜,辛越蜷在床的一角,彻夜未眠。

*

夏日暴雨清洗过的天空,澄净清新,一朵苍白到晃眼的云悬在高空,曈日方升。

辛越站在书房琉璃窗下,丁丁当当地往手腕间套着几件物事。

脸低垂,未施粉黛,一身浅蓝色窄袖薄裙,隐约露出白皙的臂膊,只是脸色有些疲累,眼下两三道血丝,嘴里嘟嘟囔囔的。

“铜黄色这个扣,往哪儿扣的来着?黄灯,黄灯啊……”

听到脚步声一转头,神色霎时僵了一下。

顾衍刚打完拳,一身玄色劲服,浑身冒着热气,额上的碎发被汗湿成几绺,乌黑乌黑垂到眼角,不甚端肃,但却好看得过分。

若是不看这冷冽目光的话,她倒是能考虑一下直接上前坦个白。

“拿着什么?”

辛越紧张极了:“一点小东西。”

顾衍沉着眉头走过来,扬手一拂,金石崩裂声响起,一盒袖箭零零散散落在地面。

他站在辛越面前,垂首,静默掰开她的掌心,取出里头尖锐的箭头,微白的掀起的皮肤下,一道殷红色细痕,血河般,横跨在她清晰的掌纹中。

“我说过什么?别拿手,去握这些东西。辛越,我说过的话,你想听的时候听,想不听的时候便忘,是不是?”

辛越额上冒冷汗,没说话,反手翻过他的手背,上头三处血丝遍布的拳击痕,还有些许木屑丝埋在皮肉底下。

她抬起他的手,就着晨光,仔细将木屑挑出来,转移着话题道:“哎呀,你这是戴了羊皮护手套,还把护手套打破了?”

“辛越!”

辛越快速打断他,无奈坦白道:“你看,其实是这么一回事。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你若去了,将辛扬带回来不难,但他将辛扬从竖的变成横的也不难,况且还有个温灵均,辛扬不一定能舍了他同你走,此事便少了圆满。若要少些伤亡,我去,是最快,最省事的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个活结,一个死结,她解了一个,还有一个,就算再难,也得拿刀子剪子割割开。

“再说了,”辛越捧着他的手背轻轻吹了吹,“有你在,是不是?”

辛越未抬头,却能感觉到一道沉沉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半晌,听到头顶声音响起:“等此事了了,且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收拾谁!等等……你是说,没有不让我去?”辛越睁大了眼,那她这一夜未眠,绞尽脑汁地是为了什么。

顾衍踢开脚下箭头:“何时说过不让你去?我不让你去,你便不去?四年前的教训莫非我还未吃够?”

两句斩截的反问,把辛越打懵了,喃喃:“那你,摔我袖箭做什么?”

顾衍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你如今,不能用这个。”

辛越还是不敢相信:“照常理来说,你不是应该怕我去了遇到各种意外,应该要把我关起来,或者干脆给我下个药让我睡个两日,或者直接一计手刀将我劈晕过去,千方百计地只身前往,捞出辛扬,落得一身伤再回来同我爱恨纠缠,难解难分的么?”

“……”顾衍站在窗下,从铜盆里拧了一块方巾,拭干额头,眼神莫名,“成日里又看些什么话本子,你若不去,是最好,我定然能给你捞出人来,不过,死生确实难说。然你必定不会丢下辛扬不管,与其让你偷偷摸摸跑着去,不如我随你去,这个事,我想了一夜,其实,须得你自己有个了结。”

“啊哈哈……”辛越笑得干巴巴,“没想到你看得还挺透彻……”

“四年,辛越,我也该在你身上有点长进。”

顾衍这般一说,辛越登时觉得从骨头到筋,从血肉到皮,浑身上下都蓄满了力气。

用了早膳之后,便十分严肃地拉着顾衍到书房筹划此事。

依着她的意思,还是要选在如昨夜那般的大雨夜前往,或是如今日这般的艳阳天前往。

因着流霜花乃是一种极娇贵、极有脾性的小毒花,白日日头盛了,不开,夜里下了雨,不开,须得月华如洗、天朗和畅时才一簇挤一簇地渐次开放。

但天不遂人愿,设局的人也没道理考虑入瓮之人的心思。

不到午时,长亭送来了一封绛色鎏金的帖子,乃是陆于渊亲笔,邀她今夜前往天水楼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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