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216)
“……”辛越心里呕出一大口血,她上回才将那画批成活春|宫,小皇帝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顾衍的脸都黑了半截,小皇帝当下就愣了,不知哪句话说错。
辛越低了低头,给俩人救场:“皇上今日往鳞波池去了,不曾到过六角亭。”
“对对,不曾到过,朕先行回宫,不必,不必送……”
小皇帝几乎是落荒而逃,四个内侍追在后头披大氅的披大氅,提食盒的提食盒。
辛越忍不住发笑。
顾衍上前两步,恰恰挡住她的视线。
一路走来,他的发间、眉峰、眼睫都流连了些许雪花,辛越一贯晓得他长得不好惹,但此刻莫名地少了三分狠厉,倒有些许不似人间颜色的谦逊温润来。
说得不客气些,便是满头满脸的白雪,活像老了十岁。
辛越掏出帕子将他头上脸上脖子上的雪花拂去,若是再在亭子里待一会,雪水渗进发间便该头疼了。
另一手被塞了一个手炉,她听到顾衍低沉的声音,“天冷了也不晓得回去。”
“小皇帝……”辛越将湿了一层的帕子放到桌上,一握拳,道,“他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无妨,”顾衍拉着她的手,眉头皱起,“让他自己拟旨。”
顾衍这别扭模样,显见的早上的气还未消散。一道荒唐的想法窜上她心头,她深感自己就是一个在多愁善感的儿子、凶狠霸道的父亲之间,夹成肉饼的可怜娘。
辛越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抛到脑后,吃了小皇帝这些茶点,还是替他说两句好话:“小皇帝很怕你。”
顾衍眉头拧得更紧,早上那老臣子叽里咕噜一番话还绕在文华殿梁上,“没看出来。”
辛越深谙顺毛驴的撸法,先将他奉承一番:“你要在下两江之前,将宫里宫外肃清,保小皇帝无虞,保政事通畅,这是多好的事啊。”
又道:“但是小皇帝心思单纯,所在乎不过那几件事,画好,你好,皇后好,他就好。难得从满殿丹青中抽出神来,就发觉皇后连带郑氏一族都被你削了两层皮,他又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被些个有心人一撺掇,心里蹭出了些许叛逆,便容易做出糊涂事体来。”
须知提出一个忠直的谏言,除了要将问题点出来,还要将做法顺带告知对方。
辛越再道:“要我说,你将证据摆到他跟前,好好说与他听,小皇帝未必不懂衡量取舍。咳咳……若是能再送他些名家画册,当作敲门砖,他更会剖心剖肺地与你诚恳相谈。”
辛越说得口干舌燥,先前对着小皇帝劝了一箩筐话,如今又对着顾衍费了几句口舌,此时坐在桌上猛灌茶水,放顾衍一人背手望山。
她很满意这个反应,若她说了一大通话,顾衍却说,“说累了吧,我们回去罢。”她许会将他一脚送下这数千台阶。但他此时沉默不语地思考,就是对她说的话听进去了。
辛越出神,若她托生成了个男子,当个忠言直谏的御史大夫说不定能名垂千古。
但这样,顾侯爷就没夫人了,但!说不准,顾侯爷还会起个掳人回府,幽禁半生的念头……
片刻后,顾衍转过身淡声问她:“你在园子里让人冲撞了?”
这是不但听进去,还翻篇了。
辛越激动之余,从他话中反应过来,莫名道:“没有啊。”
顾衍沉默,御花园一段小插曲,早已有暗卫学舌般说给他听,许是在她的想法里,这不是冲撞,但他却觉得那三人头顶上的眼睛长得有些多余,挖了算了。
他眼中杀伐之意太明显,辛越一下就想到了那三个倒霉的宫嫔,他们俩人对“冲撞”的理解真是天差地别啊。
“既无冲,也无撞,她三人客气有礼,就是太过客气要邀我往皇后宫中小坐。”辛越无奈地抚上他的眼睛,“我刀都未□□,清宁就来了,这点事情,随风吹吹就散了,你不许管,你一管那就成大事了。”
在辛越心里,确实只当这是件小事,但却也有人将它当成了件大事,且是件能来拿捏她的大事。
晚间,她和顾衍刚从宫里回到府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由远及近传来。
二人站在府门口,灰暗天地,簌簌白雪中,看到一名内侍翻身下马,利落地行了个礼,开了个头“娘娘口谕”。
之后洋洋洒洒一通话。
辛越不大听得来宫里传话的习惯,分明是简单的几句话,传出来时不知泡了几遍之乎者也,听得人头昏脑胀。
最后干脆命这小内侍将皇后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听闻郑昭仪,周美人,刘美人在御花园冲撞了顾侯夫人,三位妹妹入宫时日尚短,对宫里的规矩还没学透,本宫自当好好教导,在这里先替三位妹妹向顾侯夫人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