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196)
顾衍缓缓说:“三水十八弯地势险要,但密林深处有避世不出的族群,要论地形熟悉程度,没人能比得过土生土长的。多年前我率兵收复南地沿海,插了一支五百人的私兵进去,收复了半数族群,如今该到起用的时候了。”
辛越笑不出来了:“真会起战事吗?”
“大的战事起不来,”顾衍沉下脸,“但渭国野心勃勃,频频把手伸过界,不一次把手剁了,总归是个隐患。加之,阿越记得年前我派辛扬下两江的事么?”
“记得啊,”辛扬刚从两江回来时,那叫一个财大气粗,一车一车地往府里给她捎东西,“不知道的,还当他去的不是江宁,是去洗劫国库了。”
“江宁就是另一个国库,”顾衍意味深长一笑,“过年了,渭国四十万兵马驻在边境,与江宁就隔着三水十八弯,若你是江宁世家,会怎么做?”
“呃……”辛越手指头不自觉绕着垂下来的头发丝,“把钱藏起来,或者搬家,怕打仗么。但是动静太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好先确定一下打不打仗。”
“对,”顾衍赞许地看她一眼,“那你说,要不要适当给世家一个贿赂官员,换取消息的机会?”
“要的。”辛越点点头,恍然大悟,“所以,你把张起思放出去,让他稳住两江世家,年后再自己到江宁去一锅端了?”
顾衍颇带暗示地捏了捏她圆润饱满的脸颊:“阿越果然是我的小师爷。”
“……”辛越执筷的手顿在半空,闭上眼想象了一番筷子扎得他东逃西窜的样子,一息之后神色如常地夹了一筷子姜片到他碗里,须臾,想到了什么似的犹疑地问,“一个月前……陆于渊一个月前就在南边给你找麻烦了吗?”
顾衍趁她托腮看墙思索时,将姜片塞到米饭底下,拨弄拨弄,外头再看不出来,“嗯,此子心眼甚多,甚歪,所以渭帝薨逝之后,我推了渭国二皇子一把。”
辛越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渭帝死了!?”
“吊着一口气罢了,里里外外多得是人想要他的命,我不过……顺水推舟,二皇子继位新君,同陆于渊一向不睦,他不回也得回,省得日日将心思打在你身上。”
顾衍语气渐渐阴戾,“但没想到他将乌灵推出来,借皇后的手搅浑了水将你带出京,临了也不忘惹事。”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如今陆于渊在渭国同二皇子斗得风生水起,但愿他会喜欢自己送的一份大礼。
“……”辛越倒真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桩事,怪不得陆于渊这般一路急行,她接过顾衍递来的筷子,“私心里,我希望他不要再踏入齐境一步。”
顾衍没说什么,二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妄念,往后还有不尽的麻烦等着他们,如今还是好好吃饭罢,她的目光移下:“你……你碗里的菜都吃了?”
“都吃了。”
辛越有些狐疑,侧身看了看他底下的地板,又看他的桌子:“真吃了?”
顾衍风轻云淡:“真吃了。”
“……”辛越心里蓦地升起一点愧疚,给他舀了一碗汤,“那个,压一压辣。”
一顿饭吃下来,辛越碗里干干净净,顾衍难得剩了点饭底。一问,顾衍才说他虽是做样子,但十分怒里有三分倒是真的,辛越听得心疼,陪着他歇了个晌。
起来时顾衍已经去了校场。
辛越端着一盏茶看话本子,听黄灯说门口那两人教打了二十军棍拖下去了。
二十军棍下去,只怕路都走不了了吧。
她这么说时,黄灯沉静的脸上现了一丝不屑:“软脚虾罢了。”在黄灯心里,她进进出出时没有踹他们两脚都当得是极有涵养了。
辛越看了两本话本子,抖了一地鸡皮疙瘩,便在高几前继续画那幅被顾衍盘活了的红梅,直到天色晚了,顾衍还没有回来。
她听到了外头呜呜咽咽的风雪声,打开窗格,被扑面而来的雪霰迎头打了个激灵,手一抖就将窗格合上了。
黄灯点好灯,转头急忙过来搓了搓她的手,道:“夫人,莫要开窗。”
顾衍推门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低喝道:“下去。”
辛越被他拉到身边,笑着搂住他的手臂:“你也太凶了,黄灯不过是担心我着凉。”
顾衍不喜旁人碰她,此刻却有些羞于启齿,只是将她的手贴到了自己里衣和外衫之间,眉毛蹙起来的时候,上头一片雪花融成水滴落在他的鼻翼:“怎么这么凉。”
辛越伸出手按在那滴水珠上:“画画。”
顾衍偏头去看,窗下高几上放着两本话本子,画纸上除了两枝歪扭的红梅就是稀稀拉拉几丛兰花、几株无节的歪竹,还有一团氤在一起的,“那是……太阳?为何画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