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179)
辛越仰头看到那又瘦削了几分的硬挺下颌,心道:昨夜,那双手也是你吧?
还有,早来半刻多好啊!
顾衍将她放在床上,凝眸看她:“你在干什么?”
挺普通的一句话,隐隐的薄怒却听得人心里发寒。
辛越鼻子酸涩,在这五日内她想过许多次与顾衍重见的场景,要么是他如天神下凡一般救她于水火,要么是他温柔缱绻地哄她莫怕,要么是她一头埋进顾衍怀里像从前那般耍赖撒娇,却没有一个是如今这般。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指指地上。
顾衍沉沉看她一眼,便转身出去了,片刻后,端着一只托盘入内,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辛越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再将杯子递给他,如此循环喝了三杯之后,顾衍直接将茶壶提到床边。
辛越将茶盏牢牢攥在手里,任凭二人之间气氛再是尴尬,她也再喝不下第四杯水来圆缓了。
顾衍的性子,她摸不明白,一向摸不明白。
你说他狠戾肃杀,确然如此,月头月尾的,哪地官员偷鸡摸狗偷奸耍滑,被他逮到京城述职,一言不合当场便拖下去杀了都是常事。
但他的这一面,甚少在她跟前显露过。
如今二人静静对视,几日不见,他憔悴许多,神寒形削,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锐利如鹰隼,疲惫又阴鸷。
这样一双眼,朝你望过来,便很是有几分顾侯爷的威重模样的。
辛越将他望着,感觉到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但真不是个时候,此时她无法开口,若是接不上,意思难免就会被曲解到天边。
可她不会手语,只能笨拙地指指喉咙,将这意思透出去,看他能不能明白。
顾衍坐过来,微微凝眉:“饿了?”
……辛越一怔。
真是,多么要命的刻板印象啊。
这一出神,顾衍已经出去让人端饭了。
不一会,那沉默寡言的侍女便提着食盒入内,七七八八摆了一桌子,顺带着一地碎瓷都收了个干净。
辛越靠坐在床头任由顾衍给她拭额,擦手,拉起袖子、裙摆细细检查有没有被碎瓷划伤。
分明还是那样细致温柔的动作,脸上却是冰冷又淡漠的。
顾衍:“哪儿磕到了?”
辛越摇头,顾衍眼里闪过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只觉十分晦涩复杂。
片刻后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桌前。两人在无声沉寂的气氛下吃饭。
辛越的面前是有七八只碗,面、馄饨、白粥、白饭、汤包,心道:真浪费。
她拿了一碗白粥,安安静静地喝完。
顾衍也放下筷子,没说什么,移过一只茶盏给她。
辛越看向他,手点了点其他的碗,摇摇头,示意她吃不了这么多。
她心想这番动作直接又好懂,他这么聪明,一定能领会到她的意思。
不料顾衍根本没看她的手,冷茶色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迅速垂下看一眼茶盏,再盯着她,也不作声。
辛越心道:我是真不能说话,您倒是开个尊口啊。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那只茶盏,忽地脑中灵光一闪,指尖往里探,想在桌上写字。
手指头刚伸到杯盏上空,一只手横过来将它移开,辛越听到他不悦的声音,“喝。”
她默默叹气,心道还是喝了再写吧。
端过来抿了一口,随即惊愕。
甜的?
她放下茶盏,抬起头看他。
顾衍面无表情道:“在你衣裳里掉出来的,既然咽不下药,就喝完它。”
辛越默然推回去。
顾衍也没逼她,静了半晌,突然开口:“辛越。”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回头?”
像是有什么情绪憋在话里,他带着这股情绪穿过峭壁、淌过大泽、跋涉荒漠,一开口却像站到悬崖之前,面前是一片已知的深渊。
辛越心道:这我也想知道,诚然是我疯魔了罢。
风月不可解,晚星不可解,唯有疯魔可解。
但她说不出口,眼眶蓄起一层水雾,仓皇垂下眼。
看在顾衍眼中,却是她逃避他的表现。
他忽地起身,将她放倒在床上,一手探入领口,拉开她的衣襟,火热的唇覆下来,在她身上沉怒低吼,似一头困兽,
“为什么,火势这样大,你还要回头?你自己想过没有?!”
辛越在朝陆于渊飞扑过去的那一刻,顾衍意识到他真真切切失去了她三年,那三年里,她努力忘记他,努力将他从生命中剥除。
她与另一个男人产生了千丝万缕的羁绊,尽管无关风月,却能让她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不顾自己的性命。
要命的是,在那个时刻,他害怕她的奋不顾身,会让他连接下来的数十年都一并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