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16)

作者:容溶月

“无妨。”顾衍捏着手里的玉佩,拢入袖中,淡淡回道。

婆子一把抱起眼前的女娃娃,道了声告退,便往竹林外走去,突然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们是哪个府上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今日府里祖母大寿,人流往来不息,怕冲撞了你家姑娘,还是拘着些好。”

辛越听了气极,自己刚刚送了他一份好礼,他倒好,转头就让人把自己看起来,嘟起嘴唇扭头不再看他。

柳嬷嬷乍一听,本有些奇怪,偶遇的少年怎么会问起自家的来历,听了后半段才觉这少年有礼有节,虽年纪不大,却思虑周全,便回身答道:“我家大人是礼部尚书。”

说完便福身抱了辛越匆匆离去。

顾衍看着女娃娃伏在婆子的肩头,湿漉漉的眼睛瞪着自己,还呲牙咧嘴地做着鬼脸,不由失笑,转头便也离开了。

回去之后,辛越自然被辛夫人横眼瞪了一下,不过还好并无外人发觉,便按住不谈,一日的拜寿加上宴席,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折腾得两人都有些累了。

回到府里,辛越才为今日的冒失付出了代价,娘亲笑眯眯地给她请了个更严厉的嬷嬷。

……

其实这些都是二人成亲后,有一日辛越问顾衍“你是瞧上我兰心蕙质,还是瞧上我貌若天仙?”时,顾衍万年冰冷的脸破天荒地笑得喘不上气。

顾衍道,“瞧上你有趣,有意思。”

辛越不明白,有意思,这三个字她听到过很多次。

教导规矩的嬷嬷说有意思,转脸就让她练福礼多蹲了一个时辰。

习武的老师说有意思,转眼就把她从树上踹下去,一柱香内不能从山口掠到山顶,就不要下山。

顾衍说她有意思,结果她得了一个夫君。

这世道,真是有意思。

顾衍告诉她小时候这一遭时,当时辛越就哑巴了,她完全不记得什么虎头玉佩,只记得娘亲说她小时候胡天胡地,爹爹找来了许多嬷嬷给自己扭性子,学规矩,本想徐徐图之,后出门了一趟回来便加人加课严加管束了。

辛越心里还有点窃喜,原来二人的缘分这么早就开始了。

因着在她的印象里,头次认识他,还是十二岁时。

有一日,天儿热得不得了,自辛越记事起,便没有这么热过,她的闺房中,大丫鬟芋丝持着把团扇将屋里的冰山扇了又扇,都抵不过外头沉沉闷闷的空气压进来。

辛越待在屋里头觉得胸口郁结了一口气,舒不出来难受得很,整个人都恨不得去西山马场上迎着风跑上八百回马才舒服。

因那年天气异常炎热,山东等地旱情频发,圣上龙颜大怒,一连贬斥了四五个推诿延误、办事不利的官员,连带着那段时间整个朝堂都战战兢兢,忙得脚不沾地,生怕被逮着无所作为。

辛越的父亲作为礼部尚书也忙得不得了,一时圣上发话要祭天,一时北辽又来了使者访齐,便没有空闲来抓着辛越的功课了。

难得没有老爹吹胡子瞪眼拘着,娘亲也去了慈恩寺斋戒祈福,两日后才归来,辛越只觉自己像出笼的鸟儿,怎能轻易被这闷热的天气压垮呢。

想着就叫上了芋丝,一主一仆往东大街的书斋去了。

大齐民风开放,时下并没有什么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恶习,像她这种官宦家庭,每月亦可以带上仆妇,乘轿去往各时兴的首饰铺子衣裳铺子,年初还有首辅大人家的嫡小姐在东城的催雨林里办了一场赏花宴呢,落得了一个清雅不俗的名号。

只要不大大咧咧地在人多处晃荡,被人冲撞了去,便没什么可指摘的。

到了书斋,辛越左看看右看看,失望地叹了口气,这种书斋,除了之乎者也,就是摆些三从四德,史籍经典,她爱看的那些话本子只在外头街巷小摊上卖着。

可除了书斋,还能去哪儿呢?

旁的地方如金缕阁,她不爱那些繁复的首饰,只妨碍她行动;

赏绿轩,她每月都有赏绿轩的人亲自上门量身制衣裳,实在不缺;

玳瑁楼,好吃的倒是不少,但她此刻没什么食欲;

偏头看了眼一脸肃穆紧紧盯着自己的芋丝,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死心眼了,娘亲吩咐了平日里一步不可离身,她就要紧紧跟着,上个茅房都守在门外头,有她看着,便是出来了也没有自由呐。

正百无聊赖地拿起一本诗集随意翻着,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巨响,接着就是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辛越大惊,拉着芋丝拔腿就往外头跑去,抬头便看百步开外的吉祥楼燃起了大火,滚滚黑烟张牙舞爪直冲天际,接着自城中各处又传来了巨响声,芋丝满脸紧张,急得要落下泪来:“姑娘,定是出大事了,咱们赶快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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