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裙下臣(22)
素律往后退了一步,问:“傅厂督还在花厅候着呢。”
“哈,”听素律提起傅长生,姜妁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拍拍蜷在她臂弯里一动不动的玄猫,往外走:“本宫去瞧瞧他。”
公主府的花厅,说是花厅,却只得花没有厅,只用大理石柱围了一圈加盖穹顶,四面透空,盛开的姹紫嫣红簇拥成一个圆,中间摆着一副黄花梨的桌椅,老远便瞧见傅长生坐在那处饮茶,身边站着个蓝衣太监伺候着。
见抬着姜妁的轿辇来,四周随侍的婢女纷纷躬身行礼。
傅长生听到动静,放下茶碗转头看,一眼便瞧见那素色幔帐翻飞中,那一张吟吟浅笑的明媚娇颜若隐若现,莹润的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正要细看,下一瞬又被回落的幔帐遮挡。
轿辇缓缓停稳,傅长生站起来走了几步,躬身朝姜妁行礼:“奴才见过永安公主。”
姜妁看着傅长生,避开素律要来搀自己的手,出声道:“来福,本宫腿脚有些不爽利,你来搀一把?”
傅长生倏地抬起头,轿辇的幔帐已然重归平静,只有一只素白的手静静的伸在外头。
自义父替他取名长生以后,已经很久没人叫他这个称呼了,就连建明帝也只知他叫傅长生。
‘来福’这个称呼,随着他一步步走上高位,如同他肮脏不堪的过往一起,彻底湮灭在过去,却被姜妁这般突兀的提起。
傅长生突然发现,原来他没忘,姜妁也没忘。
‘来福’比永安公主长六岁,原和素律一般,在冷宫伺候。
后来,有一日‘来福’在御膳房求总管要冷宫的例膳时,不慎冲撞了当时盛宠正浓,还是嘉皇贵妃的当今皇后,白皇后求前东厂掌印收他做义子才得以保命,改名长生。
傅长生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没有走出冷宫,会不会和如今的素律一样,一直在姜妁跟前伺候,后来他又想,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离开冷宫。
因为他是太监,作为‘来福’的他永远得不到永安公主,而作为‘傅长生’却可以。
“哦,本宫忘了,该叫你傅厂督,”姜妁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旁人看不见她的模样,却听得出她语气里满满的恶意:“怎么?傅厂督不愿意吗?”
说罢,她也不强求,转头便找素律。
素律正要接过姜妁的手,却被猛然上前的傅长生惊得退了半步,眼睁睁看着那两双手要交握在一起。
“喵!”
下一瞬,一道充满威胁的凄厉猫叫声响起。
素律慌忙看过去时,傅长生伸出的左手僵在原地,苍白劲瘦的手背上凭空出现几道血淋淋的抓痕,血珠滚落在姜妁素色的裙摆上,绽放成一朵妖艳的血花。
“不好意思,看来本宫的猫儿不太喜欢傅厂督。”
傅长生站得近,透过薄薄的帷幔,能清晰的看出姜妁脸上并无半点歉意,那才亮出利爪的玄猫正乖顺无比的蜷在她的膝头。
“无碍,是奴才生来不讨喜,”傅长生锐利的视线从玄猫身上一扫而过,将袖子叠下来遮住手背,随后依旧将手伸在姜妁面前,温声道:“请殿下下轿。”
姜妁将手轻轻搭在其上,起身下轿,倒也奇怪,这回玄猫乖的不得了,只睁着那双碧盈盈的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傅长生。
她搭着傅长生的手路过那还跪在地上的蓝衣太监时,笑了一声,看着他的眼带着讽意,道:“傅厂督这回的身边人倒是聪明些。”
身边人对她的态度便意味着主子如何看她,但凡傅长生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当日那该死的太监就万不敢对姜妁出言不逊。
傅长生知她意有所指,却不做声,弓着身,眼眸望着地上的青石板,抬臂稳稳的托着她的手。
一如很久以前,来福带着小时饿极了的三殿下偷摘御花园的频婆果,被管事嬷嬷逮个正着,三殿下装作偶尔见过的贵人那般,似模似样的将手搭在来福成拳的手上,昂着头告诉那嬷嬷:“本宫摘个果子也容你置喙?”
小女孩的嗓音清如黄鹂,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可偏偏那一身缝缝补补的衣衫将他们的窘迫暴露无遗。
那天凑热闹围拢上来的奴才,笑得很响,很刺耳,管事嬷嬷趾高气昂的指着来福和三殿下的鼻子叫骂:“瞧瞧你们这肮脏的模样,什么阿猫阿狗也配称本宫?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他们手牵着手,被拿着棍棒的内侍宫女撵的满宫乱蹿。
后来来福偷来大公主的襦裙,穿在三殿下身上虽然有些宽大,却到底有个公主样,他们也再没被人撵得那般狼狈过。
再后来他成了傅长生,当上西厂厂督,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当年那嬷嬷,以及嘲笑过来福和三殿下的人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笑给自己看,笑不出来的杀掉,笑得不像也杀掉,唯有那嬷嬷被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