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宦(225)
李蔚光缓缓步至玉台最前,吩咐王达将朱承安带走,问谢堰道,
“清晏,那我问你,你打算如何?”
谢堰微微一怔,缓缓押下一口寒气,一字一句道,“迎献王归位!”
李蔚光似也不意外,而是抬眸望城楼上的北鹤望去,拱手一揖,
“二十多年未见,先生风采依旧!”
“哈哈哈!”北鹤抚须一笑,脚踩风浪,“老夫行将就木,倒是停云老弟,风采不减当年。”
“不敢当。”李蔚光神色凝重再揖,“敢问北鹤兄,也是打算替献王夺宫?”
北鹤神色幽幽点头,“老夫深受乾帧陛下之恩,朱瀛无道,自当让贤。”
李蔚光也没多余的表情,只隔着人海问王晖道,
“王晖,你可听清楚了,愿意袖手吗?”
王晖闻言募的来气,指着容语喝道,“停云,你也看到了,这个孽障听信北鹤,竟是要我死,我岂能罢手?停云啊,你我可是说好了,君子一诺,驷马难追,你说过会帮我到底,不能食言!”
“婚书我已给你,你若说话不作数,有损衡门之誉。”
衡门一派以重信著称海内。
容语气得喝道,“王晖,你这是君子欺之以方!”王晖将脸撇过去。
李蔚光并不曾回应王晖,而是抬目环视四周,整个奉天殿前的广阔之地,布满了黑鸦鸦的士兵。
人人扶刀举矛,从高处望去,如一片刀枪剑林。
这些人,不是冰冷的兵刃,而是无数个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以及孩子的父亲。
这些,更是大晋未来的栋梁。
一旦祸起萧墙,便是血流成河,元气大伤。
李蔚光双目被悲悯覆着,长长吁了一气,朝北鹤一揖,
“双枪莲花出手,不见血不收!”
“北鹤先生,今日一旦兵戎相见,便是累累白骨,血洗上京,这是您愿意看到的吗?”
北鹤微微一震,当年萧关外的惨烈景象如潮水漫盖双目,他身影一晃。
这二十多年来,他每每一闭眼,双枪莲花的龙头便张开巨大的血口,似要将天地一切生灵吞没,眼前被浓烈的血腥弥漫,他仿佛被钉住似的,迈不动步伐。
明嘉长公主知他旧疾复发,当即上前搀住他,柔声地给他注入力气,“北鹤....”
北鹤恍惚回神,眼底的血色渐渐褪下,往明嘉长公主安抚看了一眼,抬目望向李蔚光,
“停云老弟,没有不流血的政变,倘若你说服王晖,让他麾下的虎贲卫倒戈,我自不出手。”
“好。”李蔚光慨然颔首,夜风掀起他白色的衣袍,他朗朗一笑,似不折风骨的道仙,
“闻北鹤兄,幽冥火阵冠绝天下,恰好,愚弟当年亦以此阵烧退蛮夷,不如,你我替两军将士一战,若我赢了,北鹤先生退出皇都,不问前路,若先生赢了,我自押王晖出宫,不问后果,消弭这场宫变,先生意下如何?”
“哈哈哈!”北鹤闻言纵声一笑,眼底生出敬重之色,“停云老弟还是这副悲悯心肠,欲以一己之力消弭争端,挽将士之死,老兄佩服。”
“只是,这事,你问谢堰答不答应,问身后的朱瀛答不答应?”
李蔚光稍一思忖,面无表情道,“我只管真假太子之争端,至于献王与朱瀛,交给谢堰他们去料理。”
北鹤所言不差,没有不流血的宫变。李蔚光不是天真之人,不会蠢到以为朱瀛与谢堰之间,可不动兵戈。
但王晖这场争端,是他能左右的。
北鹤神色未动。
李蔚光望向王晖,声音淡淡的,
“王晖,若你应我,咱们承诺依然作数,若你不应我,我李蔚光现在离去,王家是生是死,我撂下不管。”
王晖脸色千变万化,咬着牙闷声不吭。
容语与谢堰同气连枝,又有谢照林携兵来援,他不确定自己有几分胜算。
但李蔚光正值壮年,北鹤却老了。
明显,李蔚光比他更有成算。
王晖权衡一番,犹疑问道,“停云啊,你不会故意输吧?”
李蔚光闻言抚须大笑,不以为意,“王晖,你简直是个混账,北鹤先生名贯四海,我早年便有意与之一战,可惜不得机会,今日能领教先生高招,平身快慰,岂敢不竭尽全力?”
王晖知李蔚光从来一言九鼎,遂一咬牙,
“好,若你输了,我便放下兵刃!”
子时,云团漫卷,黑漆漆的夜如同沉寂的潭水。
红缨与明嘉长公主随北鹤一同踏上玉台,李蔚光随身侍童已在玉台中心布下伏火。
人人屏息望着台上一幕。
李蔚光抬袖一挥,脚下一百四十九盏伏火一跃而起,他站在一片火光里朝北鹤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