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生香(6)
晕晕乎乎地在床上躺了三日三夜,身子越发疲软虚弱,是贞撬开她的口,强行给她灌一碗碗猪血和药汁子。
别说,还真管用了,在第四日的早晨,她终于清醒,也捡回一条小命。
想到此,庭烟不禁长叹了口气,她从被子里将镜子拿出来,借着微弱的孤灯看镜中陌生的自己,脸上的胎记已经褪去七八分,两颊还有些许淡粉,不过用贞的话说:这样正好,连胭脂都不用擦了,没想到咱们烟烟还真是个绝色美人儿。
她不明白绝色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如今她比班烨这个大坏蛋要好看一百倍。
听贞说,在她昏迷的这些天,大坏蛋明知道她腹痛不止,还给她喂那种叫十三寒的甜甜糖水,喂的时候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说是奉了王上的密旨。
其实在生病的这些日子里,班烨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一直守着她。不过这个坏蛋真是很奇怪,在她擦洗下身时竟红着耳朵低头出去了,好像在回避。
就比如今早吧,这坏蛋站在院子里,等她穿了衣裳后才进来,可进来又不说话,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直到她烦的快要睡着了,才幽幽地说了句:丫头,别恨我,我有苦衷。
恨是什么?恨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走出这座高墙青瓦的宫殿,所以为什么要恨。
庭烟将掉落下来的长发别在耳后,她艰难地坐起来,给自己背后垫了个枕头,看着坐在梳妆台边的贞,轻声问:“大伴呢?他说今晚陪我守岁的,还会给我包饺子吃。”
“在外头扫雪呢。”
贞淡淡一笑,从线轱辘上揪下一截子红线,将小油灯往跟前拉了些,眯住眼,有些吃力地穿针引线,好不容易才穿进去。随后,她从针线簸箕里拣出块黑色的布头,缝在庭烟那件磨破了袖口上,最后又在补丁上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温柔地低唱:
“除夕寒夜融洽,处处团聚人家,持酒执箸佳话,雪落成纱,偏我儿流连病榻。”
歌谣唱罢,贞从桌上拿起个白瓷碗和勺子,蹲到泥炉跟前,舀了一小碗羊汤,紧接着又往汤里添了些白饭,搅匀了,端着走向绣床。
“哎,我儿这些天都瘦脱相了。”
贞叹了口气,坐到床边,舀了一勺热热的羊汤饭,送到庭烟的口边。对于吃的东西,这丫头从小到大都不挑食,总是要将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吃完后还要拿着馒头再过一遍碗底,不放过一点油腥儿。
可怜,前半生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后半生是任人凌.辱的阶下囚。
正在此时,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雪花登时争前恐后地从外面飘进来,与雪一同进来的,还有班烨。
他的衣裳和头上都落了雪,殿里热气将他睫毛上的残雪融化成小水珠,瞧着倒是别有番清雅俊秀的风度。
只可惜是个阉人。
班烨进来后,遥遥瞅了眼床上的庭烟,薄唇半张了下,欲言又止,他躬身立在门侧,低声道:“三爷请,庭烟醒着呢。”
没一会儿,从外头走进来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人,正是庭烟的三叔,卫询。
这卫询看着有四十多岁,头上戴着顶纯金蛊雕冠子,腰佩错金剑,容长脸,面若重枣,络腮胡,个头倒不甚高,又黑又壮,脸上有条难看的刀疤,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条缝儿,瞧着和蔼可亲,可不笑的时候,通身尽是煞气。
听贞说:你二叔三叔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亲的手足兄弟。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俩从前是卑微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了王上和大将军。你三叔卫询手握十万精锐卫军和骑兵,镇守边关,屡次攻打梁国获得全胜,是个跺一跺脚,整个燕国都会动几动的主儿。不过,而今这两兄弟似乎有些不合。王上想同梁国和亲,而公子询想逐鹿中原,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
在桐宫的这些年,从没有亲人来看她,除了三叔。可是三叔也不常来,大约两三个月才来一趟,记得三叔曾说:庭烟,你的爹爹做了错事,王上迁怒到你身上,把你关在这个地方,要关到你死为止。世上只有三叔对你好,背着王上偷偷来看你,你长大后一定要报答三叔啊。
她想了很多年才明白,报答三叔的方式就是听话,做一个他眼中的乖孩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然后轻轻地咬他一口。
“三叔?!”
庭烟惊呼了声,立马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像只小蝴蝶般飞到公子询跟前,她亲昵地挽住三叔的臂弯,撒娇撒痴:“三叔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呀,我都想你了。”
“想三叔,还是想三叔带给你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