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她不太想殉葬(71)
贵妃回到永宁殿,收起了那副天真娇俏的样子。
皇帝喜欢看,不代表她喜欢装。掌握他人生杀大权的人喜欢懵懂的漂亮蠢货。这样的女人喜怒全部牵系在男人的身上。
随恩宠喜,随冷落愁。
她笑了一整天,此刻沉默地坐在桌前。她提起笔,不用思考般背默出许多消息。她的字迹娟秀,十分小巧公整。
整整三页,她把所看所听都记录了下来。
永秀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娘娘想做什么他都没意见。
“拿去绣吧。”
永秀低头称是。转而又想起——
“秋大人递了话,有一江南来的官员名唤宁同河,想求见娘娘。”
后妃和臣子如何见面,这话说白了就是想递了信进来。
贵妃单手撑着头,微微皱眉,江南来的官员?按理说这种时候明明应该急着同诸位大臣结交试图在朝堂上站稳脚跟,此时却指名道姓要拜访永宁殿。
不过最让她讶异的,是秋翰竟然帮他递了话进来,还用的是裁缝铺的密信。
她自言自语道:“秋翰这是想通了?”
否则怎么会玩起这种后宫前朝沆瀣一气左右朝政的游戏?
美人笑着让永秀应下。
有点意思。
第40章
宁同河此番求见,事情说大不大,但是丝毫不容易。
秋仪看着永秀呈上的翻译好的文书,上面小字密密麻麻说明了一切苦衷。
宁同河本不是朝中的官员,他是江南采石场的管事。
江南年年水患,朝廷年年采买石头、木材、征用当地的百姓建设水利。可是朝廷的拨款下去了,从未真正到过这些平民商人的手里。
至于钱的去向,懂的人自不用明说。不懂得人说破天也会自找麻烦。
采石场不愿让劳工承受,贩卖木材的商人也是如此想的。他们二人苦苦承担了一切,但还是顶不上这窟窿。
当初兴修水利是几年的工程,不少壮丁是荒废了家里的田地前来帮忙。劳伤累死的补贴都是宁同河与这位木材商人一起支出。
过去的很多年内,宁同河做的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找官府,报官,想讨回一个公道。
工程是本本分分地完成了,为何真正做事的人拿不到钱呢?
可是地方官府也无能为力。
这笔钱是朝廷拨下来的,往往还没有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就会被半路截胡。他们的性命悬在水利的兴修上,自然要隐瞒着让商人们先动工才好。
宁同河用了整整四年,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原来不是官府不愿给,而是官府没有钱,却还是坚持要开工。
他跪在冤鼓旁仰天嚎哭了一声。他说,
“难道你们能做的,就是把商人拖死。从此银货两讫吗?”
那城主沉默了,让一个下人过去扶起他。回了他一句话:“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但若你能有天找到比贪墨之人官职更高的人……”
权力,就是决定钱在哪,钱给谁。
就在这个晚秋,又一次水患,彻底压垮了木材商人。
他于一个深夜在家中投了井。
看着昔年老友如今惨状,宁同河同妻子商议后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一半给那对可怜的孤儿寡母,另一半又用了一部分买了个能前往京城的官。
他最后的积蓄许诺给了秋翰,“黄金千两,只求见贵妃娘娘一面。”
秋翰没有收下那笔银子,但是帮他递了这封信。
永宁殿,贵妃一字一字看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是个可怜的人。”
永秀亲自将绣品翻译成文字,自然知道其中的内容。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他不敢相信这是大齐的官府。
“官府怎么会没有钱呢?”
他问出了那个困扰着宁同河四年的问题。
——官府怎么会没有钱呢?
贵妃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明白这个问题的人,是幸福的。
越往上走,越清醒,就越是痛苦。
因为会发现势不两立的人们其实是同一批人。周氏、王氏立场不同以外本质都是一丘之貉。再往上走,自己也被裹挟。等到了一人之下,便是无端的痛苦。
她看着那字字泣血的陈词,深吸一口气。
“是个聪明的人。”
这个忙,她会帮,也可以帮。
“是个幸运的人。”
这封信来的时间刚刚好。若是早些,她的权力远没有这么大,明哲保身才是唯一选择。若是晚些,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自己也不知道。
贵妃坐在原地为自己浅浅斟上一杯酒。
只愿她余生中何时收到这样的信,第一反应都是思考该做些什么去帮助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而并非是将这封信送到周府,去顺水推舟做上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