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357)
冬郎不觉想起当年在家时,他其实未想过什么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只盼着阿姐能治好病,他们一家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却不想阴错阳差的进了京,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仔细想想,阿姐前些年所受的委屈,其实是为了自己,而自己对梁惊鸿的恨意,如今想来真有些可笑,便不知当年底细,只看如今梁惊鸿对阿姐的意思,若还说梁惊鸿是见色起意,属实说过去。
便他未成婚,也知男女之间若无真情,哪里能数年如一日的惦记一个人,且明知那人死了的前提一下,依旧娶了灵牌,并困守一隅,甘愿做个鳏夫,京里私下都说忠勇侯府的小侯爷是千载难逢的痴情种,之前冬郎听了这些话,一丝都不信,只觉刺耳,可这些日子下来,冬郎也不得不承认,或许那些传言或许也有那么几分真。
即便如此,从自己心里,冬郎依旧讨厌梁惊鸿,或许这个人跟自己天生的不对付,总之看见他就从心里不喜欢。
不过瞧着梁惊鸿也不喜欢自己,正好相看两厌。
两人不知怎么对了一眼,几乎同时皱眉别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糟心,有梁惊鸿在,冬郎一刻都不想多待,从怀里掏了一沓宣纸来放到榻几上道:“如今在船上总不得闲,只绘了这几张,阿姐先挑着用,等到了燕州府再画。”
皎娘道:“我是让你闲时,帮我画个一两张当花样子,哪用的了这么多,这些尽够使的了。”
姐弟俩说了会儿家常,冬郎见梁惊鸿没有出去的意思,也便不坐了,起身告辞去了,梁惊鸿倒是高兴,冬郎走了,便去翻那小几上的宣纸,是花样子,就算梁惊鸿再看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讨嫌的小舅子着实习的一手好丹青。
便是这妇人用的花样子都画的极是精巧传神,莫说自己,就是宫里的画工大约也比不过,本来还想着,自己画了给皎娘的,可见到这些,只能打消念头了。
一想到自己比不过冬郎的画工,心情便有些不好,见皎娘仔细收起来,不免有些酸气上涌道:“等回头我去寻几位丹青妙手给你画,保管比这些好。”
皎娘刚还纳闷,怎么一转眼功夫,他便黑脸了,明明刚冬郎进来之前,还好好的,本以为是因冬郎忽然过来,打搅了他的兴致,哪想竟是为这几张花样子。
就连这样的小事也要跟冬郎比吗,皎娘忽觉有些好笑,却怕扫了他的面子,便道:“不过是我平日里无事,绣着打发时间的罢了,真要寻那些丹青妙手来画花样子,传出去岂非成了笑话。”
梁惊鸿不乐意了,眉头一皱道:“谁敢笑话,小爷打断他的腿。”
皎娘:“不过就是个花样子,哪里用得着喊打喊杀的。”说着顿了顿,瞄了他一眼道:“便这些真不够使了,赶着你得闲的时候,画几张也便是了。”
皎娘的话一落,梁惊鸿顿时大喜过旺,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呢,本来他就是想给她画的,只不过瞧见冬郎的画工,自讨比不过他,才没好意思开口,不想皎娘如此善解人意,心中郁闷顿时一扫而空,眉梢一挑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那我这就画。”
皎娘倒是愣了愣,想不到他见风就是雨,正要说不着急,却见他已唤了婆子进来铺纸磨墨,这些婆子虽都是□□的手脚麻利,可平日里都是端茶倒水收拾屋子,或梳头打点衣裳首饰,这些都行,却从未伺候过笔墨,故此,不免有些笨手笨脚的。
引得梁惊鸿频频皱眉,皎娘只得把婆子遣了出去,自己接过来磨墨,梁惊鸿这才舒展了眉头,低头画了两笔,却又说舱房里暗,瞧不真切,皎娘只得让婆子把窗扇支起来,里面的碧纱帘也拢在一旁,这么着总算行了吧。
谁知梁惊鸿画了几笔,又说渴了,皎娘让婆子端茶过来递给他,喝了茶,终是消停了,皎娘也松儿了口气,便磨墨便低头瞧他的画。
皎娘从来不知梁惊鸿也善丹青,今日瞧他作画方知画工了得,他画的也不是常见的那些缠枝吉祥的花样儿,而是竹石,虽前头折腾了一阵儿,落笔却顺,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勾勒出一幅竹石图来,只见丛石间翠竹数根,枝干秀劲,亭亭而立,其竹枝穿插掩映,竹叶偃仰婆娑,皆有可观,又有新笋数枝,挺拔向上,生机勃勃,杂草小树生长其间,更显生意俱足。竹秆以墨色浓淡分远近,竹叶以工笔双勾,山石以粗笔水墨皴染,墨色浓重,一工一写,一淡逸一沉厚,更衬出竹之潇洒风姿,便皎娘都觉,这副竹石图即便画工精巧比不得冬郎,却胜在意境。
不禁赞了声:“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