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49)

作者:秋风外

他站在一口大锅跟前,正在往里添加切碎的松茸,极其平凡普通的流程。但泠琅觉得,他的姿势好像不是在加食材,而是在往里投入矿物铁块。

他斩断牛骨的时候,手中高举的厨刀更似铁锤;他翻搅浓汤的时候,却像在熬制一锅铜汁。

泠琅看见过相似的场景,他的动作让她想到一个人。

一个死在她刀下,但不是死在她手中的人。

她噙着微笑,靠近那个灰衣厨子,请求对方帮忙,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到她指着的那个灶前。

他帮她放了些磨碎后的豆粒,又看了看火候。泠琅默默地观察,又同他主动攀谈,得知了他姓周。

这人就是她要找的人,她微笑着在一边观看,心却逐渐跳得快起来。姓周,脾气古怪,从前在侯府中做事,后来去了公主府,同一坛奇怪的酒有关联。

是他,绝对是他,可是眼下,该如何问出想得知的信息?

另一处清净雅室之中,江琮缓缓睁开了眼。

“你再说一遍。”他声音有些哑,带着刚醒时的低沉。

“小的今早在春华门外看到了那个潜逃之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捉住了他,他很激动,说明明已经放过,为何出尔反尔——”

“接着说。”

“他,他说京城分舵的人已经找过他,许诺放他离开,还说那人身份是,是——”

青年轻轻接过这句话:“是泾川侯世子夫人?”

“他一口咬定,言之凿凿,说对方让他想办法使一个姓周的厨子来玉蟾山。”

“他还说了多少,他们见过几次面?”

“两次,分别是初四下午和初六二更。”

江琮听了这两个时间点,久久没有应声。

九夏道:“这人一派胡言,或许是因为醉春楼之事恼怒,想嫁祸少夫人。”

片刻后,江琮道:“事情已经知晓,把人看住了,待我回去亲自审问。”

顿了顿,他又说:“别的,就不必声张。”

九夏闻言,低着头退了出去,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竟生生从悬崖上飞身而下,转瞬消失在别馆视野之中。

斥候密探,本该有如此身手。

榻上的青年淡淡收回视线,帐帘中阴影落在他侧脸,显现出阴郁冷意。

初四下午,她带着人去逛玉楼。初六二更,他被跟踪,而后同那黑衣人在白鹭楼上打了一架。

那一架的滋味,他现在都还在领受着,迟迟没有消退。

他一个众所周知的病人,暗中都能提得动剑,那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其实会飞檐走壁,也不是多离奇的事。

红尘离奇,世间莫测,他从来都是怀着十分的警惕在行走。

没有轻视自大的时刻,从前不会有,以后更不会有。

同一时刻,泠琅也在和他想同样的话。

她站在马车边,手中是刚从车底摸出来的云水刀,而那个颓丧古怪的厨子立在她对面。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有山风从脚边掠过。

从云水刀出现的第一刻开始,对方的视线就胶着在上面,他一动不动,宛若入定一般凝望这把刀。

泠琅也很熟悉这个眼神,痴迷的,自得的,又有些怀念的眼神。

“为什么找上我?”厨子的声音很嘶哑,好像也被火灼烧过。

泠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自说自话:“这把刀的主人死了。”

厨子冷笑:“它既然在你手里,自然说明它原先的主人死了。”

泠琅轻声说:“锻造它的人也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这句话成功让厨子沉默了更久。

“你很会用火和铁,一个锻造惯了的人,在厨房中自然也能得心应手,”泠琅由衷道,“你很厉害。”

厨子没有接这句恭维,他问:“他是怎么死的?”

泠琅一直在等这句话:“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几乎断气——我用这把刀结果了他。”

厨子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它稍纵即逝,但被泠琅看了个分明。

“这很好,”他说,“他会满足与这种死法,死在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之下。”

泠琅柔声道:“他让我来找你,因为你知道我想打听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一把会消失的匕首?”

这是谎言,因为这些线索是她自己寻来,但她依旧不疾不徐地说:“刀柄用玉石做成,刻了花纹,像云朵或是水波。”

她一边细细观察对方的神色,一边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它是春秋谈,而春秋谈在你手里。”

“是曾经在我手里,”厨子平静地说,“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后一滴春秋谈都没有了。”

他望着连绵起伏的碧波绿涛:“很久以前,大概有二十多年了,有人问我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种武器,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且只能在夜间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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