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34)
“你不是说,羡慕人家的自由自在么,”泠琅抿着唇笑,看起来有些得意,“再自在,也不是被我一下就抓住了。”
她拉过江琮的手,然后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将右手覆到他手心。
江琮感受到了,她手里藏着一只蟋蟀小虫,它此刻正不安地扑腾挣扎,用单薄纤细的翅叶扫拂他们的手掌,留下一点无法名状的痒。
他同时也感受到了,同他的冰凉截然不同的柔软暖意,来自于女孩的指间。
“……夫人好身手,”他低声夸赞她,“这可不易捉。”
她坦然应下这句奉承:“是不易,我儿时捉过许多,早已得心应手。”
顿了顿,她又说:“夫君找个盒子之类的物事,把它装起来日夜困着听鸣,想必就不再艳羡这所谓自由了……”
“这种极易摧折的自由,又有何意义?”她用他先前的喟叹反驳他。
她的手还在他掌心,中间隔着一只不安份的小虫,凉风轻轻拂过,小虫也轻挠在皮肤之上。
他不知道她是否也感受到了这种痒意,因为那双眼从始至终都晶亮透彻,好似没什么别的东西。
江琮这回真的笑了,他发现了这个小娘子不同的一面,她原来远不是看起来那般脆弱敏感,至少在怂恿他摧折一只蟋蟀时,是一点不手软,一点也不慈悲。
蟋蟀最终被放归了,二人的手也终于分开,但他心绪确实平定不少。
这一切的功臣恍然不知,她支着下巴,好奇去看石案上的竹杯。
“这装的是什么?”她拿起来轻晃,接着凑到鼻尖嗅闻。
“咦——”泠琅睁大了眼,“是酒?夫君不该喝酒吧——”
江琮轻咳一声:“是药酒,补血温脉,遵医嘱喝的。”
泠琅哦了一声,将杯子放回去,说起来,她还从来不晓得江琮到底生的什么病。大夫来来去去,口中总离不开体虚二字,这体虚是源于何,也没有人同她说起。
她突然有了兴趣:“夫君这病,究竟是什么原因?”
江琮默了一瞬,道:“十三岁时落过一次水,从那时起,便有了体虚之症。受不得寒凉,极易咳喘,还会——偶尔昏睡不醒。”
泠琅讶然道:“这么说来,夫君不是从小就一直困在熹园的?”
江琮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叹道:“不错,也算过过几天正常日子,到底知晓外边的街巷长得什么模样。”
泠琅一本正经道:“长得……也就这样,不及熹园十分之一好看吧。”
江琮轻笑道:“夫人何必安慰于我,这些年早已习惯了。”
泠琅抿了抿唇,看着对方在夜色中晦暗不明的眉眼,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远远不算风淡云轻。
“习惯是一码事,喜欢又是另一码事……”她诚恳道,“素灵真人说我是夫君命定的解灾之人,碧云宫的青灯道人也说我身上有福星。何必气馁,仙师都这么说了,恢复安康不过是早晚的区别。”
她说得很认真,像在保证,又像在许诺,江琮看着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他只能正色说:“劳夫人费心,借夫人吉言。”
泠琅手一挥,颇有些豪迈道:“不必客气!”
她说得口干舌燥,竟习惯性一伸手,端起旁边的杯盏便喝了起来。
江琮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她喝了两口后放下,脸上露出困惑茫然。
“怎得有点甜?”她添了舔唇角,喃喃说,“哦——是药酒,药酒都这般好喝么?世子好福气。”
江琮于是决定不告诉她这酒成分是什么,他说:“这福气只得我独享,不能分给夫人了。”
“小气,”泠琅笑着说,“说起来,我从前也喝过药酒,那里面泡着蛇和蜈蚣,十分吓人,味道更是难以下咽。”
“哦?为何会喝这些?”
“因为——”泠琅抱着竹杯,压低声音道,“因为我同别人打架,手差点断掉,所以必须喝。”
江琮眉毛一挑,他想象不出她打架是怎样的场面。
泠琅拉长了声音:“你那什么表情,是不是不信?那次我手差点断掉,但挨打的那个却是真的断掉了……我很厉害的。”
江琮确信她在吹牛了,同时确信的是,她好像有点醉了。
不过两口药酒,至于如此?
泠琅的话却多了起来:“你肯定没打过架,你们这种京中贵族子弟,就算同人起争端,也不会在地上打得翻来滚去罢。”
“我们那小地方的孩子可不一样,你不欺负别人,别人就来欺负你。我没有母亲,父亲也不管这些争端,所以他们总喜欢欺负我——”
她又举着杯子,仰起下巴就要灌,这回江琮看见了,起身眼疾手快一把便夺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