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276)
泠琅的笑僵在脸上,片刻后才道:“双双,你可真是我的好……算了。”
她无奈转身出门,再次走上石梯,此时尚早,林中漂浮着淡淡的雾气,静谧得好似天地间只有她一人。
还有一人。
雕刻着松柏仙鹤的石台之上,有人在舞剑。
剑气凛冽,轻灵迅疾,剑身反射着稀薄天光,一闪一闪。持剑的人衣袂翩跹,一招一式,落拓而随意,如鹤立水畔,振翅晒羽皆是风流。
泠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发现她,才迈步走上前。
少年立在云雾翻涌的高台上,垂首望向缓步行来的少女,额发轻轻垂落,双眼在晨雾中仿佛有同样的湿润。
泠琅仰着脸大声说:“我们午后就走啦。”
苏沉鹤毫不意外地笑笑:“这么急。”
泠琅点点头:“我记得,你一直想去西京参拜剑冢?”
苏沉鹤微顿:“阿琅还记得这个。”
泠琅痛快道:“要不要一道上京?我之前打听过,剑冢其实有办法进入,我可以帮你。”
苏沉鹤静默数刻,终究摇了摇头。
他低声道:“明澈剑还有一招没学完,等这边结束,我再去西京寻你。”
泠琅心中微叹,她不知道这个拒绝是因为剑招,还是因为昨夜风波,她不好强求,只说:“那你可要快点。”
她轻轻一笑:“或许很快,我便不在那里了。”
说着,她微微颔首,足尖一点斜掠而去,身影消失在茫茫云雾中。
少年提着剑,仍立在原地怔忡,他反复思索着最后一句话,直到天光破出云层,映亮地面。
另一边,泠琅步伐轻快地走在山道上,想着回去还能补一点觉。刚绕过一处石雕,她心中忽地一凛。
前方,有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若是路人经过,那步声早就由远及近被她听到。这个声音明显是在某处藏匿,不慎发出的。
难道顾掌门不在山中,又有人贼心不死了?
泠琅假装一无所知,仍按照先前的步伐速度往前走,心中默数距离。靠近某棵巨木时,她提气一跃,从另一头闪身到树背后——
果然,树后藏着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影。
泠琅愣住了:“阿绸?”
女孩显然吓了一跳,她脸庞红扑扑的:“泠琅,我正在等你。”
泠琅松了口气,她疑惑道:“山路上凉,为何等在此处?去厢房寻我不就好了。”
阿绸摇摇头:“我正是特意在这里等,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轻声:“出鹰栖山那几日,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是故意听的,我睡眠一直很浅,当时又下雨,所以一下子就醒了。”
泠琅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张了张嘴:“啊?”
同时,心中飞快地回忆盘算,阿绸在洞穴深处睡觉的时候,他们在洞口都谈论了些什么:寂生坦白了任务事实,透露了李若秋的身份,第二日还警告她不要相信江琮。
阿绸认真道:“我听到了一个人名,当时觉得很熟悉,过了一夜,才慢慢地想起来。”
“泠琅,我和叔父一起游历之时,他总会和我闲谈一些江湖上的故事,谈得最多的就是年轻时候往来的朋友。虽然大多隐去了姓名,但我偶然一次看到他从前的手稿记录,竟发现了能对得上号的人。”
“李若秋,就是这个名字。”
晨雾渐渐地散去,鲜有人行的后山树林中,有一高一矮两个女孩相对而立,语声悄然。
陈阿绸说,常罗山年轻时爱饮酒,因此结识了一个同样好饮的朋友,二人时常一起评判各类佳酿,甚至着手研讨酿酒密方。
那位朋友不仅能酿酒,还会铸兵器,尤其是小巧锋利的匕首。那日,朋友来寻常罗山,喝了半壶之后才开口,说他遇到一个难题。
有人要他打造一柄匕首,要求锋利无匹,吹毫可断,并且只能在夜间使用。
最后一项要求实在古怪,若你不想在白日里用,那就把它锁在柜子里就行了,为何要在武器本身上面做文章?
常罗山觉得好笑,他说这人定是故意刁难,拒绝便是。
朋友却饮着闷酒摇头,说拒绝不得,只能费心思想了。
那时已经酒过三巡,醉意,往往能激发些灵感,常罗山忽然问,白天和夜晚的区别是什么?
是光。
既然如此,那便打造一柄不能见光的匕首,它材质特殊,在日光下会融断,淬的毒也会消解,如此一来,不就成了只能在夜里用?
常罗山又感慨,究竟谁会用这样的武器?听起来,像那种急于为黑暗表忠心的人,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再也不会行走于日光之下。
朋友的脸上渐渐显现出痴迷,他低声说了句好,酒都没喝完便匆匆离去,这一别,就是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