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269)
泠琅的手被包裹得像个球,她用这个滑稽的球勉力翻看纸张,生怕走错了路。
寂生说:“施主何必辛苦?不如拿给我来看。”
泠琅说:“拿给你,我怕被带到阴沟里去……大师,你还记得此前的约定罢?”
“什么约定?”
“我们假装你未曾被发现,你把会主给的真正任务透露出来。”
“什么任务?”
泠琅放下地图:“你想装傻?正好阿绸要练练鞭,阿绸——”
寂生立即说:“施主何必急躁,分别之时,小僧届时必定如实以告。”
泠琅看着他笑眯眯的面容:“你最好是!”
江琮温声道:“大师修的是受苦受难禅,不受上几句就不肯痛快。”
寂生坦然:“小僧修憎欢恶喜禅,见不得谁在眼前日日情深意切。”
陈阿绸好奇道:“真有这两种禅?”
泠琅说:“当然是假的!”
陈阿绸抿着唇笑:“听你们说话好有意思。”
她一路上都牵着泠琅的手,即使自己力气也不算大,但依然尽力给予受伤的少女一些帮助。
泠琅觉得不好意思,但对方执意要这样,就像是昨晚,那双眼睛认真执拗地看着她:“泠琅,我该怎么回报你?”
“我们素昧平生,你却愿意做这么多,如果没有你,我的命运不知会如何……我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
泠琅摇摇头:“不必说什么回报的,阿绸,你反而教会了我很多。”
她低声:“是我该感谢你。”
四个人在大山中跋涉,没有来时的艰难险阻,直到最后一个夜晚,天上才下了点细雨。
偌大的洞窟内,泠琅在看雨,江琮在闭目休憩,寂生在给陈阿绸喂招。
在旁人面前,他倒是很内敛沉静的模样,那些无聊的废话少了很多,站如静松,坐如卧弓。上挑,横扫,银白色的长棍划出风声,在静谧洞穴中清晰可闻。
陈阿绸在勉力应对,她记忆恢复了很多,但身手毕竟差了,即使对方只用了三成功力,她坚持了二十招后,已经气喘吁吁,
曼舞的银蛇呈现出颓势,终于无力再缠绕,锵然一声委顿于地。
陈阿绸擦了擦汗,真诚夸赞道:“大师好棍法。”
寂生念了声佛,他收棍于袖,忽然说:“小僧去过祁州。”
陈阿绸微愣:“我离开家乡太久,几乎快忘了那里是何模样。”
寂生微笑道:“祁州城内是何模样,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城外三十里有一片湖,天气晴好的时候,湖面会有七彩的波光,若有云朵低垂,那云也会映照成彩色。”
陈阿绸思索片刻,随即也笑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那是七色湖,湖边还有个村子叫彩云村,不过——”
她迟疑道:“我有印象,那彩云村之前出了些事,一夜之间空无一人,从此成为荒村,再没人去那里。”
寂生敛眉垂目,他静静注视着地上跳动的火光,没有说话。
陈阿绸身体乏累,很快便抱着鞭子陷入沉睡,也不管对方有无回应。
夜雨未停,叶片和枝条在细雨中摩擦。
洞口边的泠琅望着夜色中摇曳的树影,听到洞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扭头一看,是寂生掏出纸张,又开始书写他的日志,他写得虔诚专注,一笔一划,像在镌刻什么神圣经文。
“大师,阿香是什么样的人?”她忽然问。
寂生头也不抬:“是一个很好的人。”
泠琅笑了声,她觉得这个回应很妙,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悠然道:“我以为你不会吝啬溢美之词,说她聪明智慧,武艺高强,貌美可亲……”
寂生从容道:“这些都不足以形容。”
泠琅点点头:“这句才对味。”
寂生闷头书写,笔起笔落,已经写了大半张纸,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苦要诉。
泠琅早就发现,这个人满嘴胡扯,唯有在说起阿香的时候十分坦然,她忍不住又问:“让我来猜猜,她和你一样是个杀手?”
“是,也不是。”
“曾经是?”
“曾经算是。”
“她现在不像你一样,需要奔波卖命了?”
“是的。”
“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当然知道。”
“她知道她是你妻子吗?”
“你什么意思!”
泠琅嬉笑道:“我就是问问。”
寂生冷笑着把纸笔揣进怀里:“我们感情好得很,不像您二位,虚与委蛇,假戏真做——”
泠琅托腮望着他:“大师,您知道得真多。”
这话意味很深,寂生不会不懂,他走到少女对面开始闭目打坐。
泠琅轻声问他:“陪阿绸练招,是因为祁州也是阿香的故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