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168)

作者:秋风外

二人便陷入沉默,相识多年,这点沉默并不叫人尴尬,反而是种叫人舒适的默契。

泠琅撑着下巴,视线落在窗外绿意上,日光洒在她脸侧,显现出透彻干净的白。

她在想心事。

想这个百年宗派背后的古老故事,想初霞剑和霜风剑那时有多美丽,也想一些,类似于花开当折直须折的古训。

她大概不会有那样的遗憾,因为自己素来是个很懂得开怀的人,花开当折,青春可爱,她一直都十分痛快。

少女这么想着,忽然收回视线,想冲着对面人抒发一点感想——

却对上他静而深的目光。

苏沉鹤的眼睫很浓,平时因为喜欢半垂,所以总是透着半睡不醒的随意慵懒。但是现在,那双眼深深凝望着她,像一潭不会被吹动的水。

泠琅察觉到,他有话想说。

他果然说了:“阿琅,我什么时候能再看见你?”

同样的问题,在双双口中,是“我们何时才能见面”,而苏沉鹤却说“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你”。

这样细小的差别让泠琅一时无言,但她还是用了相同的说辞应对。

“也许不久,也许很远,”她缓声回答,“聚散有时,只要心里想,总会再见。”

苏沉鹤轻轻地笑:“这可是你说的。”

泠琅看着他。

少年便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一定要讨要一个承诺。

“这是你说的,我还会再见到你,阿琅。”

泠琅喝尽了手边茶:“我说的。”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酒喝干便是离别之时,没有酒,茶也是一样。

离开的前一天,剑宗发生了一件事。

空明死了。

双目失明后又被层层束缚,重重看护着的空明,被一柄细长的钢针贯穿了后颈,上面没有淬毒,他因是鲜血流干而死。

尸首诡异可怖,泠琅看了几眼便慢慢走出门去,夏日燥热还未褪尽,蝉鸣一声盖过一声。

她问身边的江琮:“你记不记得那个长得很俊的僧人?”

江琮说:“不记得。”

泠琅说:“这才过去多久就不记得,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江琮便说:“我想起来了,是头很圆那个。”

泠琅沉吟道:“决战那日,我没见着他。”

江琮顿了顿:“我似乎也没看见他。”

两个人便在无尽蝉响中对视起来,半晌没说话。

泠琅喃喃:“当时场面那般混乱,他被乱刀砍死了也说不定。”

江琮温声:“众僧的尸首还在南边大堂里放着,要七天后才能入土,夫人既然好奇,何不亲自去看看?”

这倒是个主意,不过正值盛夏,那可是放了好几天的尸体,就算山上凉爽,但——

泠琅纠结片刻:“你和我一起去。”

江琮微笑:“夫人竟害怕死尸?”

泠琅也笑,她一把扯过他袖子往前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二人问了路便去了,在大堂中呆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双方都有些沉默。

泠琅的沉默是因为一开口就必须呼吸,她一点也不想在这附近享受山间空气。江琮的沉默是因为泠琅掐了他一路,现在手臂非常疼痛。

这趟查探一无所获,那颗圆溜溜的,颇为俊朗的和尚脑袋,没有出现在那里。

泠琅后来专门去问了其他弟子,也都说没印象。她心中愈发疑惑,便将此事禀告了顾掌门,让她小心防范。

顾掌门听完,却说了另外的话。

在空明死之前,倒是在酷刑和药物的作用下交代了一些事。

譬如,那个死于非命的和尚是他派出来打前锋的,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山门都没摸到,就倒在野地之中。寂玄是这次行动的组织者之一,便想从这上面做文章。即便是臭名昭著的邪僧,也想师出有名,裹挟众议。

譬如,这些年来他暗中派出的杀手不计其数,只为了查探明净峰虚实,然而其中被发现并杀死的,仅仅是他所说的数目的一半。

又譬如,他这次倾巢出动,全寺上下五百余僧人全部参与这次战役。顾掌门清点尸体的时候,只点出了四百来具。

那些不明下落的杀手和消失的僧人在哪里,死于谁手,无人知晓。

泠琅只认了第一条罪状——即使她不说,掌门也从顾凌双之口听闻了,老者并未责怪,只淡笑着点头。

至于其他,她也没有头绪,明净峰只是一座主峰,周围还连绵着数座山脉,幽深错综,那些人若是躲起来,谁也找不见。

翌日清晨,鸟鸣清脆。

泠琅在山门和友人们告别,顾凌双、苏沉鹤、还有陈阿罗——那个用九节鞭的红衣姑娘,她在那日坚守山门,被掌门看中,从而赠予了学习明澈剑法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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