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103)
泠琅悻悻地喝了口茶,茶味粗劣而寡淡,倒是同焦糊的花生味道起到了中和之效。
对面的江琮抬起眼,凉凉地瞥她。
他用双方才能听到的语声问:“夫人吃好了?”
泠琅又扔了块黄瓜入口:“没有。”
江琮微笑:“夫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泠琅将黄瓜嚼得嘎吱响,她满不在乎地接上:“在乎众人之间也。”
“都是些不足为信的谣言,有什么好探听的?”
“谣言虽不可信,但既然能传出,便能说明些道理,”泠琅放下竹箸,道,“从前有个村寨,不知为何传出半夜闹鬼的谣言,一时间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在夜晚出门。”
“然后呢?”
“然后——事情真相是,某家汉子同另一家的媳妇私会偷情,为了掩人耳目,不被撞破,才散播这等消息。”
“这故事老套了些。”
“老套归老套,道理依然适用。谣言先不论真假,但其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
“哦?那关于明净峰的谣传,夫人有何高见。你我停留此地已有三天,昨天有人说掌门好软剑,软剑是上山之终南捷径,今天又有人说轻剑才易得掌门青睐。”
江琮淡声道:“若明日传出明净峰掌门其实是个用刀的,也不足为奇了。”
泠琅摆摆手,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众说纷纭,这至少能证明一点。”
江琮看着她:“什么?”
泠琅诡秘一笑:“你靠过来些。”
江琮迟疑一瞬,继而倾身靠近。
泠琅凑近他,对着他双眼,一字一顿道:“明净峰的确是很受欢迎,”
她如愿看见江琮的神色从冷漠,到茫然,接着变作更冷漠。虽然他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朝夕相处太久,她对他已经十分地观察入微。
他被她狠狠地耍了。
泠琅实在想笑,但世子夫人的架子摆了太久,一时间难以转换,而且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一桌侯府下人在候着。
她只能轻掩唇角,笑盈盈地观赏江琮寒肃隐忍的面容。
从侯府带出的大批人手昨日已经登船离开,咸城只留了几个最为相熟的近侍。他们早已习惯世子夫妇不喜有人近身的习惯,通常都远远地跟,双方都十分自在。
泠琅乐了半晌,才又问:“船儿回京了,接下来我们得需走陆路。”
江琮手指微动,泠琅看出他习惯性想喝口茶平复,然终究没有,思及原因,她面上笑意更深。
他将视线放于别处,道:“还有八日,我们提前三天上山便可。”
“都准备好了罢?”泠琅迟疑道,“掌门……会如实相告吗?”
“等见上面,便一切好说。”
“听你口气,若人家不愿,还想用上些强迫手段了?”
“那是最后的下下之策,但并非不可为。”
“哈哈,那可是三十六路明澈剑,夫君真爱说笑——”
话音未落,身侧陡然响起一声怒喝。
“姓王的,你说什么!”
“呵呵,有甚不敢说?什么世外剑宗明净峰,三十六路明澈剑……这剑法从前或许厉害,如今已经不过如此,没什么意思!”
满堂的喧闹似乎都静了一瞬。
在座各位几乎都是为此而来,谁能对此话不加以侧目?泠琅也好奇去看,不禁咋舌,这不就是刚刚那久别重逢、称兄道弟的张王二人吗?
先前还在交流秘辛,现在一言不合便剑拔弩张,还真是足足的江湖气性。
那王兄显然喝大了,他口齿不甚清楚,但仍勉力大声道:“明澈剑传到如今,已经早已失了最先真味,同西域秘法相结合……哼哼,蛮夷之地的东西,也不怕脏污了传统!”
“什么超然世外,孤高低调的,纯粹是因为这剑法已经不复当年,不好意思现于世人之前罢了。”
“为了这套不伦不类的剑法,你还特意弃了重剑换轻剑,当初苦习的功法全部抛之脑后,同这忘本的明澈剑有何区别?哼,若真被你入了宗门,也算相配。”
被讥嘲的张兄怒目而视:“明澈剑之高妙天下皆知,岂容你说三道四!”
对方却好似听了什么笑话:“天下皆知……哈哈,那掌门不过一介女流,也是天下皆知!你们一个个趋之若鹜的剑法,不过是被女人糟蹋过的东西罢了,还真当成什么宝贝……”
“若当年的霜风剑柳长空还在,怎会轮得到顾长绮来入主天下剑宗!女人目光短浅,怎会懂剑,自顾长绮改创明澈剑法以来,明净峰便已经亡了!”
他说着,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桌案上,酒杯翻倒流淌出液体,他浑然不觉,口中仍嘟囔着。
“世间……再无明澈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