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玲珑杀(110)
谢颐芸立在西厢浮曲阁的凭栏处向大门口望去,将正门外头的喧嚣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不多时,一直在主院侍奉的李嬷嬷提着包袱又上来问询了一番:“小姐可是打定主意留在兆京, 不随老爷夫人去幽州?”
嬷嬷神色颤颤的低下头,时不时望上一眼谢颐芸的脸色,谢相这段时日一门心思放在姚氏身上,也仅是在小姐的婚事上费了一点功夫。
“我去幽州作甚, 傅珵哥哥回来看不到我, 会着急的。”
谢颐芸双眼空洞, 动作滞缓, 语调颇为怪异,像是一尊被抽取了生气的瓷偶。
浮曲阁里的仆从各个低头不敢应声, 生怕主院的人看出端倪, 实则早在两日前, 小姐从南苑回来后, 行为举止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
李嬷嬷低头叹了一口气,复又望了望外头十几辆套好的鞍马,大抵是下定决心此生不再踏足兆京了,她心下一时感慨万千,正欲再规劝小姐一番,但见槅门处出现一道人影, 乍一看竟是是谢相。
“颐芸, 你当真不愿同父亲和母亲离开么?”
谢狰衡已是褪下了那一身常年着身, 象征着权势的大红官袍, 今日换了身深青常服, 如同京城内的普通富户一般。
岁月在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身上本留不下多少痕迹, 只这些日子忙于替姚氏治疾, 两鬓斑白了些许星点。
“父亲和姑母又为何要瞒着女儿傅珵哥哥在凉州的种种!”
谢颐芸眼底划过一丝自嘲的清明,事到如今,若非谢氏族人从中调衡,她俨然成了整个兆京的笑话。
谢狰衡面露难色,昔日永昌侯夫妇双双遇难,单留下三个儿女便撒手人寰,池靖安与池淮逸两兄弟与绫华公主自幼&交好,后两兄弟前往边疆平乱有功,被先帝亲封为辅国将军。
昔日救下端王的农女是辅国将军幼妹一事孰真孰假还有待求证,谢太后担心绫华偷梁换柱暗中行事,故而已私下派人前往凉州调查。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那农妇既已生下傅珵长子,无论是何身份,终会在他身侧有一席之地。”
谢狰衡立在廊下,眉目间已不似昔日意气风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疲态,兆京是天子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既他傅翊有心帝位江山,拿去便是了。
“可原本女儿亦是想陪着他去凉州的,只母亲与您不肯,硬逼着女儿去了外祖家!”
她拿起手边的绢帕拭了拭眼角,热泪忍不住的流下,他们都在瞒骗着自己,纵谢家有天大的权势又有何用,她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不能与之相守!
李嬷嬷立在一旁进退两难,这对父女僵持不下,若主母无碍,尚可在两人之间辗转周旋一番,现下姚氏这般情形,真是愁坏了他们这等做下人的。
“姑母太后如今一心放在庶妹身上,眼中可还有我这个谢家嫡女?”
谢嫣然即将被傅翊册封为后的事情,早在内廷传的沸沸扬扬。传闻皇后的宝册凤印已然交到贵妃手中,她距离皇后之位,也不过差了一纸诏书。
谢狰衡颇感头疼,几欲开口训斥,刚一张口却见面前的嫡女泪光盈盈,双眼发红浮肿,俨然为此伤怀了好些时日。
“颐芸不可任性,若你当初应诏入宫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到底嫡庶有别,你庶妹虽位至贵妃,却也能讨得傅翊几分欢心。”
“父亲,你当知晓我心悦傅珵表兄的,如今女儿只想在京都等他回来当面问清,若是此刻同母亲去了幽州,那便真是死生不复相见了!”
谢颐芸绞着帕子,满眼倔强,倏尔套牢的鞍马厢车内传来一阵骚动,谢狰衡闻声望去,眉心一皱,再没有多做劝解,只安抚了嫡女两句,又留下几个贴心的婆子丫鬟细致照料着,便匆匆回到了姚氏身边。
罢了,他既留了宋轩在府上做门客,若是傅珵侥幸能从凉州回来,当面同谢颐芸说清楚也是好的。到那时如果嫡女能走出来另觅良人,凭着相府今时的显赫地位,还愁嫁不出去?若是她走不出来,那宋轩与傅珵生的有几分相似,留在身边总能够聊以慰藉。
谢狰衡自幼因着姚氏的缘故是极宠爱嫡女的,谢颐芸生的端庄清秀,与姚氏初识自己时的样貌甚为相似,除了眉眼轮廓处能看出几分自己的影子外,其余样貌皆随了姚氏。
眼下姚氏患了疯疾,再认不得人,每每见到自己不是捶打便是撕咬,更有甚者需得婆子用磨平的细绳捆着,才能稍稍安静一会儿。
云靴踏地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谢殊一身墨色官袍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眸暗淡,不动声色的目送着谢狰衡离开。
父子俩不经意间打了一个照面,成王败寇不言而喻,至少谢殊给了他机会,可以选择一个体面的方式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