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玲珑杀(108)
“谢殊你过于自谦了,觐封的圣旨择日送到,你们谢家此次必定门楣显贵。”
“沈大监此言差矣,历朝历代,我谢家门庭又何时衰弱过?”
沈尧安下摆飞鱼折纹近在咫尺,谢殊的脸色较之前好了许多,一身常服,玉冠束发,腰间佩玉嵌连的络子与之格格不入,甚至还有些粗线的针脚尚未收束纳好,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最近上京都谢殊和孟清禾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传闻四起,照眼下的情形看来所言倒是非虚,沈尧安敛下神色,倏尔想起孟清禾繁花镂枝玉匣内描摹的小像,待诸事尘埃落定,她算不算得上是得偿所愿。
遥望着沈尧安消失在眼前的身影,谢殊把玩着腰间的配络坠式,长指划过尚未逢纳好的针脚。
方才沈尧安脸上稍纵即逝的神情被他纳入眼底,都道情字误人,过了这么多年,他竟还是那么容易的就轻信了别人!
宋轩这几日不在府中,没人前来南苑叨扰,谢颐芸倒是久违的前来拜访了一番。
前几日谢太后宣诏她入宫,提及她的婚事,言语中多是流露出对谢狰衡招婿行为的不赞。
谢颐芸性子孤傲,与姚氏如出一辙,谢太后见她执拗于亲子傅珵大有终身不嫁的意思,心绪更为复杂,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抚,便让嬷嬷搜罗了一些才华横溢的世家公子画像令她带回去细细品看,又好言相劝了一番,嘱咐若有中意者即刻得以赐婚。
谢殊前脚刚踏入南苑,沛文就匆匆端了茶水前往了厅室,拢枝并不待见这位相府里娇生惯养的嫡出小姐,嘴上叼了片叶子,立在门外躲懒,将伺候人的活计尽数丢给了沛文。
“何人在内?”
男人云靴止于拢枝面前,宋轩不在府内,平日里来南苑拜访的客人更是少之又少。孟清禾不在府中,拢枝近几日埋头摆弄院内种植的药材,今日她心情尚且不错难得回应了一两句谢殊的话。
“是西厢浮曲阁的嫡小姐,说是有要事与兄长商议。”
谢颐芸平日里与谢殊并无过多交集,自小到大,她一直都是被谢狰衡捧在心尖上的明珠,同他们这些庶出子女不同,谢相对嫡女的偏爱在整个兆京人尽皆知。
谢颐芸尚在开蒙时,谢相就曾不畏人言的给谢颐芸请了外头大儒到府邸为师,所教授的也并非《女戒》一类拘住女子的死书,而是《四书》《论语》等开卷明益的教典。
再稍大一些年岁,由先帝做主为其与太子傅珵定下婚约,时常被谢太后接入宫中小主,曾经一度也是名门贵女中难以企及的存在。
“兄长,还请兄长领我见上端王一面。”
谢殊甫一入屋内,扑鼻而来的并不是平日里熟悉的兰香,而是浓烈的清梅凛,他下意识的蹙起眉心后退两步,只在靠近门前的玫瑰椅上落座。
红梅傲雪姿韵犹存,风骨不减高风亮节。谢颐芸喜梅,出门必会携铜炉引梅香环绕身侧。久而久之,原本清冽的雅致香气,倒被她添得浓郁熏人。
“嫡妹说笑,端王如今远在凉州,可不在京城。”
谢殊淡然开口,神色疲惫,不欲与之多言。
眼下谢狰衡即将携姚氏离京,本想带着她避开纷扰一同离去,可谢颐芸执意要留在相府等傅珵回京,她心坚定,为此事已然在府邸闹了将近一月,没想到今日竟公然踏足到了南苑。
“难道我堂堂谢家嫡女,还比不上一个粗鄙的农妇?”
谢颐芸望向谢殊的眸光癫狂,今日沈尧安宣旨临别前,与谢殊所言云云,她遣人打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父亲已然辞官,在朝中没了谏言之地,那只要谢殊开口帮她向新帝傅翊讨一卷嫁与端王的赐婚圣旨,太后姑母亦没有余地再开口强求她另嫁他人。
谢殊单手支颐,撑了半截小臂在玫瑰椅背上,修长的指节轻拢眉心,双目紧闭,看上去尤为不耐。若是孟清禾今日在府内,大抵压根不会放这么一朵天真的娇丽富贵花踏入南苑半步。
绫华手底下调–教出来的女人,可并不仅仅是一个粗鄙的农妇这般简单。寻常农妇救人,一石金银便足以将其远远打发离开,这方又是以身相许,又是寻死腻活的拿捏手段,桩桩件件就差直接挑明了是冲着这位太子殿下去的。
这样一个被□□的手段出众,擅风情秉月貌的女人,又哪里是一个娇气的官家小姐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思及此,谢殊揉了揉被这股梅香熏的发昏的额角,没有正面接下她的话。
“端王上月喜获麟儿,太后未将这事告知你吧。那农妇也并非是单纯的农家女出生,乃是辅国将军府池靖安早年遭歹人掉换身份的幼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