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娇俏(6)

作者:不周山桃

雁凌霄不脱外袍,连翘翘也不多磨叽,扯过一只蒲团,跪坐在雁凌霄腿边。

穿线,勾针,白净纤细的手指花蕊似的随风翻飞,没两下就将扯破的丝帛依样画葫芦,缝合个七七八八。假若不是像她一样跪着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毛病。

雁凌霄反手支下颌,胳膊肘搁在扶手边,睨向连翘翘,神色晦暗莫名。

流光溢彩的鹤翎大氅将连翘翘裹得密不透风,衣襟黑色绒毛蹭在她白皙的面颊上。

整个人看上去又娇又小,乖乖巧巧跪在他手边,眉心轻蹙,在为他缝衣裳。

既然自称是父王的外室,现在又算是什么?

可笑。

雁凌霄真想攥住连翘翘的手腕,把一切问个清楚。

如果得到称心合意的答案,他愿意给连翘翘一个承诺。

可当他看到连翘翘侧过身,有意无意把碎发撩到耳后,朦胧烛光下耳廓像是半透明的,饱满圆润的耳垂有着细细的绒毛……雁凌霄心中,生出一股近乎荒唐的恍然。

父王的小外室,正在勾引他。

连翘翘心里打鼓,舌尖抵住牙槽才不至于泄出牙关打颤的声音。

抬起绣绷勾起银针时,恰巧露出的腕骨,皓腕欺霜赛雪。手腕似有若无,轻搭在雁凌霄腿上。

细若发丝的绣线缠绕指间,用牛乳和花露精心保养的指节泛着桃花粉,像是木偶戏里的西厢美人,有种任人摆布的脆弱之态。

她知道,眼前的沂王世子对她有几分兴趣。

男人么,有再高的权势,穿再华贵的衣衫,心思有千机百窍,都逃不脱情.欲的控制。

而她只须稍加引诱,雁凌霄就会如她所愿,不顾礼义廉耻、宗法人情,将她据为己有。

在沂王府,能跟王妃分庭抗礼,救她一命的唯有未来的王爷,如今的世子,雁凌霄。

她别无选择。

“世子爷。”连翘翘的声音酥酥软软,吐气如兰,仰头看人时,眼底澄澈干净,勾人的心思却浮于表面,“缝好了,大差不差,您瞧瞧?要是嫌不好,您就叫丫鬟小厮去我院里,再给您改改,改到满意为止。”

撕裂的绸缎被细密的针线勾上,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补得毫无破绽。

连翘翘提着心,脸都要笑僵了,一瞬不瞬盯着油盐不进的雁凌霄。

雁凌霄没去看她的杰作,而是轻踢一脚搁在一旁的针线盒,语气和缓地问:“小夫人,你说这烧纸钱的孝棚里,放一只针线盒是要做什么用?”

“这……”连翘翘脸色一白,想起日间云夫人安排她们折的元宝和纸人。

烧给沂王的纸人自然不能是街上买来的俗物,也并非宗正司和礼部安排的官制祭品,而是姬妾们亲手缝的,把穿着丝绸衣裳的纸人烧至彼岸,如此才显出王爷的贵不可言。

她急于讨好雁凌霄,居然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拿死人用的针线,缝在世子爷的衣衫上。

真有你的,连翘翘。

这下死定了,马屁没拍成,拍到马腿不算,还拿针扎了马臀。人是没死,但土已经埋到半截啦。

“世子爷,您……您别生我的气。”

这回不用拧大腿,连翘翘就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心软三分。

可雁凌霄非但不吃这套,而且连翘翘越是柔若无骨,婀娜多姿,他脸上的寒意就越深重。

“你在父王面前也是如此吗?”他冷声问。

连翘翘僵住手脚,一滴泪珠自眼尾滑落。

她在雁凌霄眼中,看到了轻蔑与不屑。

他看不上她。

也是,谁又能瞧得起她呢?连翘翘很少妄自菲薄,但也有自知之明。易地而处,若她是沂王府的人,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心重重沉了下去。

因雁凌霄而平白生起的一丝希望,很快如铜盆里点点火星一般,在秋夜刺骨深寒中熄灭。

“是民女冒昧了。”连翘翘俯下身,额头抵手背,是最引人怜惜的姿态,“请世子责罚。”

雁凌霄死死扣住扶手,胸膛起伏,喉头发痒。

面前的少女就像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路中间的陷阱,赌坊里人尽皆知的美人托儿,雁凌霄明知不对劲,且十分清楚她的意图,但就是不能自已,为这浅薄直白的诱惑心醉神迷。

是父王的外室又如何?沂王府是他的,只要他点头,连翘翘就会成为他的人,还会为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这是他等待许久,辗转反侧时妄想过的机会。也许错过今晚,再不会有更好的时机。

旁的事,雁凌霄也不在乎。

他沉默许久,看连翘翘实在怕极了,抖得厉害,遂解下簇新的黑色外袍:“赏你的,回头补好了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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