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79)
若非受过长期训练,十八岁的年纪,绝达不到这样的境界。
最后杀手们默契对视,将部分攻击转移到若梨身上。
任务的首要目标是裴屿舟,需要活捉的是他保护着的女孩,但此刻形势所迫,只能变通方法。
眸中杀意骤然变得暴烈,暗器正面袭向若梨之际,少年抬剑就挡,暴露的空门被死死咬住,剩下的所有杀手都飞身而来。
松开抱着若梨的手,裴屿舟接住了从身后来的几枚飞镖,反手将它们掷了出去,击倒近在咫尺的三人,又侧身躲开头顶劈来的寒刀,却终是没扛得住剩下的。
左臂挨了一刀,右肩也被贯穿,少年咬紧牙关,没发出半点声音,他猛然后退,抬脚将刺中他的人踹翻,带起一片血雨。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被逼到路崖边,下方便是汹涌流淌的河水。
还剩下五个人。
伤口处血流不止,裴屿舟的余光却紧紧扫过瑟缩在他怀中的纤弱少女。
他不能倒下。
拔出若梨用来盘发的银簪,反手掷出,解决掉一人,少年又与其他四人缠斗。
长剑贯穿最后一个杀手的胸膛时,他也生生挨了对方一掌。
雨天湿滑,受的伤也很重,裴屿舟没扛得住,脚底踉跄,带着若梨仰面倒了下去。
风声猎猎,裹挟着冰凉刺骨的雨水,与若梨脸上的泪融在一块,源源不断地飘落。
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蓑衣也都掉了。
他们如今唯一拥有的便是彼此。
“别怕。”
坠湖前一刻,裴屿舟嘶哑的声音穿透风雨,深入若梨耳中。
圈着她腰,摁着她小脑袋的手紧到极致,仿佛要将她牢牢嵌进身体,严丝合缝。
运起全身所有内力护住若梨,背脊生生砸进水里那刻裴屿舟胸腔血气疯狂翻滚,眼前一黑,吐出一大口鲜血。
只是很快便散在了湍急的河水中。
压着窒息般的痛楚,他带着若梨浮出水面,游向岸边。
先将她放上去,裴屿舟趴在水里喘.息片刻,方才狼狈地爬出来。
内伤加外伤,他的情况是从未有过的糟糕。
捂住胸口,又吐出口血,裴屿舟的胸膛沉沉地起伏着,冰凉的手若无其事地拭去了唇角蜿蜒的血迹。
紧咬住牙关,他弯腰抱起若梨,带着她走进不远处的密林躲雨。
将人轻轻放到地上坐着,少年运起为数不多的内力,先握住她的手,帮她蒸干身上的水。
实在没有余力管着自己,裴屿舟索性将上半身的衣服脱干净,挑起一件里衣拧干,撕成条,把肩上,以及胳膊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冷不冷?”
见若梨仍傻傻地抱膝,蜷坐在原地,小脸苍白,神色恐惧又无措,裴屿舟的心口越发难受,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小脸,将上面残存的水珠都抹去。
声音比往常低了许多,甚至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疲累。
若梨哆嗦了一下,瞬间醒过神。
裴屿舟的手从没有这么冷过。
他伤得很重。
摇了摇头,若梨翕动着唇瓣,嗓音湿糯,满是让人不舍的担忧和惧意:“世子,你,你还好吗?”
“哥哥,屿舟,实在不行就裴屿舟。”
“今晚别气我。”
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裴屿舟这次确实有些无力,身体的。
他放下流连在她脸上的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将她摁倒在背上,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下游,福州城的方向去。
有河,那附近多半也会有村庄。
不知走了多久,趴在裴屿舟背上的若梨身心俱疲,却没有半点睡意,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越来越烫,偶尔拂过她胳膊的气息也一直是急促凌乱的。
眼眶终是热了起来,泪水在里面不停打转,若梨倔强地瞪大双眼,没让它落下来。
她的声音却有了颤意和哭腔:“我自己可以走的。”
她怕,她真的怕裴屿舟会突然倒下。
余光扫过泥泞的地,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爬虫,以及挂在树上的某些色彩斑斓的蛇,少年动了动唇角,没说话。
吓哭了他还得哄,平时也就算了,此刻是真没工夫。
不知过了多久,裴屿舟突然开口说道:“梨梨,唱首歌吧。”
那两个本该熟悉,如今却已陌生的字眼让若梨的眸光短暂凝滞,可她没有反感,甚至险些呜咽出声。
少时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现,她心里酸疼得厉害,圈着裴屿舟脖颈的纤细手臂不由自主地紧了起来。
母亲说人将死之时,便会忍不住追忆过去,想尽可能地弥补些遗憾。
“好。”
哽咽着应下,若梨开始唱幼时母亲最爱给她哼的歌谣。
一首唱完,她又换另一首,甜美的声音不曾停歇,到最后甚至有了几分让裴屿舟越发疼痛的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