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55)
“父亲!”裴屿舟惊呼,起身就要制止,却被男人一声冷冰冰的“跪下”给摁了回去。
一下接一下,鞭声响亮密集,如倾盆骤雨,将若梨心间所有情绪都冲刷了干净。
她的脚不知不觉后退,直到抵上墙根,纤弱的身子瑟缩起来。
酸水漫过心脏,疼痛难忍,没一会儿少女便通红了眼眶,不停落泪。
英国公心里只有她的母亲,这些年始终远在边关鲜少归家,让裴屿舟替他照顾她,或许也正因此,她才劫难不断。
可她,恨不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这鞭声方才止歇。
黑色锦衣早已破损不堪,溃烂的血肉翻飞,裴行慎的上半身难寻半分完好之处,地上也落下了点点猩红。
可他始终站得笔直,神色不见分毫变化,仿佛这五十鞭只是微不足道的抓挠。
垂眸看向半低着头,面色不清的裴屿舟,裴行慎握着鞭子的手紧了又紧,向上抬起半分,又顿住。
他虽是长公主所出,可也是他的血脉。
“裴屿舟,我没做到承诺,你也没有。”
说完后,他才一步步走到少年身后,前脚站定,后脚鞭子就狠狠甩向了他笔挺的背脊。
而跪在地上的裴屿舟同样不曾有半分动摇,他一直盯着瑟缩在角落,眼眸空洞,泪流不止的若梨。
若她好不了,他便将她风光娶进门,护她一辈子。
若她好了……
想到这,裴屿舟垂下眼帘,不曾在列祖列宗面前许下什么。
尽管知道自己该做的,是尊重她的意愿。
裴行慎打了儿子三十鞭。
将染满二人鲜血的鞭子丢在地上,他的面色沉然,眉宇间透出丝许罕见的疲惫。
“记住,你是裴家的子孙,更是个男人。”
“这是最后一次。”
裴屿舟和若梨离开后,男人捂着皮开肉绽的心口,牵了牵唇角。
屿舟,父亲并不是你该追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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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若梨就泡在了药罐里。
御医来过数次,城里的其他大夫也都给她看过诊,但最后皆是无能为力,只能拿着诊金匆匆告退。
每次送他们离开,春枝都会不死心地追问,请求,可无济于事。
唯一让她们舒坦些的,便是含霜如今已不在芳华园,她被贬为最下等的粗使婢女,负责在皓月院洒扫浣衣。
而那最恶之人仍在这奢靡舒适的院子里悠然享受着锦衣玉食。
被鞭笞后,裴屿舟上了药便又去寻父亲,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悉数告知。
姜锦芝长于皇宫,后入国公府,她的手绝对伸不到城外的福安寺,包括惊马之事,背后肯定有其他人的影子。
但一件关乎若梨的名声,不宜大肆调查。
而另一件更是没留下任何线索和证据。
追雪被找到时已经被猛兽撕咬得不成样子。
当时在场,目睹一切的只有太子的两个侍卫,但他们全顾着若梨,根本没注意到什么可疑之人。
不管两人说的是不是实话,他们都不能将人抓来审问。
那毕竟是太子的手下。
父子俩不得不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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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屿舟每天都会去若梨的园子,风雨无阻。
有时待得很久,有时只是半个时辰,却从不曾进屋,也没出过声。
他看着她喝药,在春枝寸步不离的陪伴下拄着盲杖摸索,于无尽的黑暗中以另一种揪心的方式重新熟悉她的芳华园。
不知不觉,燥热压抑的六月就过去了。
若梨喝了很多药,依旧看不见,但她已经不会在不知第几次被绊倒时骤然崩溃,痛苦哭泣。
她习惯到开始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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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用完午膳后,若梨和往常一样在春枝的搀扶下坐到梳妆台前,在她为自己卸去头上的珠花时,她轻声道:“春枝,封官的旨意都下来了,我听说张广要去安邻县任职。”
指腹轻轻摩挲着一个精致的方盒,她的动作异常温柔,透着几分留恋和不舍。
“谁与姑娘说的?”
闻言春枝的神色变得错愕,回过神后她便询问告密的人,有些气恼。
若梨将盒子捧到春枝面前,微微仰起头,窗外阳光温暖热烈,那双没有聚焦的空茫眼眸此刻似乎也明亮不少。
她笑着说:“这是好事呀,为何不告诉我?”
望着少女柔美如画,却终究少了一点神韵的眉眼,春枝心里闷得发疼,声音也低了不少:“姑娘你好好养病,我不会离开你的。”
“卖身契我一直留着。”
尽管知道自己的眼眸里只有空洞,可若梨还是习惯性地垂下眼帘,藏起酸涩与悲伤,有几分无奈地道:“春枝,我如今都适应了,府里的现状你也知道的,你留下来我心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