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17)

作者:佛欢

好像很冷很冷。

帕子被捏得皱成一团,裴屿舟凤眸危险地眯了眯,接着又别过脸,决定置之不理。

只是耳畔的哭声好像渐渐成了利钩,将他脑中的许多回忆勾了上来,与此刻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不知为何,裴屿舟又想起刚得知婚约那会,对她恶语相向的场景,以及那一晚误会她的种种。

定没定亲,他似乎都不该将往日情分舍得一干二净。

更何况她也已经答应退婚。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少年凤眸中躁乱的波澜淡了,他摸上腰封,把它解开,没一会儿就将滚着红色纹案的外袍脱了下来,扬起胳膊将它披在若梨肩头,将小小的人儿包住。

属于他的温暖和气味铺天盖地地袭来,却加重了若梨身上的寒意。

微微哆嗦起来的她猛地将衣服攥住,从身上丢了下去,神色决绝,又难藏恐惧。

这是催命的东西。

锦衣落地,明明颜色依旧鲜亮,质地华贵,却又好像已是被人践踏过无数次,弃之不要的破烂。

裴屿舟死死瞪着地上的衣服,难以置信到极点时,所有情绪都化成燎原的野火,险些烧掉理智。

胸口猛烈起伏两下,少年的太阳穴也突突直跳,他攥紧拳头,将这阵可怕的情绪按住后才重新看向若梨。

她过去从没发过脾气,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乖乖巧巧的模样,静得像个漂亮偶人。

久而久之的,裴屿舟也习惯了她的乖顺。

行,就当是还之前欺负她的债,忍她这次。

“今早才换的,再敢嫌弃试试。”

弯腰捡起孤零零躺地上的外衫,拍了拍上面肉眼难寻的灰,裴屿舟压低声音,竭力摁着性子半劝半威胁道,而后又把衣服递到她面前。

可若梨再次挪动身子瑟缩到了马车角落,几乎要将脸埋进脖子,拒绝之意明明白白。

裴屿舟再忍不下去,他猛地将衣服丢回地上,牙齿咬得“咯噔”作响,像是一头低吼的凶兽,下一刻就要扑上前狠狠咬断对面少女白皙的天鹅颈。

“程若梨,你究竟——”

“我怕……”

话没吼完,裴屿舟的耳边便传来若梨细弱无助的声音。

似乎还有一丝透彻心扉的绝望。

所有的火因着这两个字诡异地戛然而止,裴屿舟的唇依旧张着,僵着脖子盯着若梨。

半晌,他眨了眨瞪得发酸的眼睛,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笔挺的身体也渐渐放松。

看样子就知道她没在撒谎。

“怕什么?披我衣服会毒死你?”

剑眉紧蹙,裴屿舟压着情绪冷冷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少女却摇起小脑袋,眼泪自她白嫩的面颊蜿蜒,在柔美的下颚处汇聚,又重重砸在她腿上。

披上出去的话或许还不如直接毒死她。

若梨抽抽噎噎地想着。

揉了揉眉心,将上面的褶皱都拂平,只着黑色中衣,更显得肩阔,腰窄而有力的裴屿舟往正少女的角落挪了挪,双臂随意交叠置于大腿面上,俯身看她,语气强势:“程若梨,你先等等哭。”

温热平稳的呼吸拂过若梨狼狈的小脸,隐隐渗透进血液,在心间流过。

她仍在哽咽,却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揉眼睛的手。

对上少年乌黑,却明亮专注的双眸,若梨混沌麻木的脑中终于透进丝许微光。

“有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了?”

挑了挑眉,裴屿舟的余光扫过她白皙的脖颈,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

若梨的脑中仍一片混沌,闻言险些脱口而出三个字,堪堪收住后又拼命摇头。

只是这微小的异样仍是被近在咫尺的裴屿舟捕捉到了。

他的眸微不可见地沉了沉,继而又若无其事地问:“那你还怕什么?”

就算真的关乎生死,她怕就有用?对方就能因此放过她?

笨死算了。

不过后面这些裴屿舟只在心里念叨,他觉得若梨这柔柔弱弱的性子多半也不能指望她迎难而上。

短暂的怔愣后,若梨又觉心中沉重,亦或许是因为车厢闭塞,甚至有点喘不透气。

眨了眨眼,将水雾挤掉了些,瞳孔中的少年清楚了许多,而她的樱唇也有过微弱的翕动,最后又严丝合缝。

她脖子上确有一柄看不见的寒刀,会不会往前,或许都取决于他。

若梨没再给他答复,而裴屿舟也不曾追问,只跷起二郎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仍在抽噎的人儿。

究竟有谁能让她这般害怕?甚至威胁到她的性命?

车厢内静了许久,却并不压抑。

他们都各有所思。

“世子你穿上吧,我不冷了。”

冷静许多后,若梨撑着发软的身子,弯腰将他的衣服从地上捡起来,送到他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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