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15)

作者:佛欢

说话的人已跨过门槛,走出屋子。

寂静的小院中除了风声,便只剩少女隐隐绰绰,压抑又难受的咳嗽。

走到一半,裴屿舟的脚步放慢,垂眸看了一眼香囊,将它收进掌心,又侧身望向窗纸上那抹摇曳的身影。

虽然她答应了,但冷风一吹,他又觉得一切似乎太过平静容易了些……

而且心里总有种古怪的,莫名的空落感。

屋内的若梨紧紧环抱着双膝,蜷坐在软榻上,忍耐已久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流个不停。

明明哭得很厉害,她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若梨很想在放榜之日到来前逃走,这样就不用承受后面的一切。

可她没有地方去。

-

春闱结束那天早晨,和若梨同村,经常照顾她们母女的张翠前来府上寻她。

她和张广的父亲张叔昨晚回家时被毒蛇咬伤,至今昏迷不醒,村里大夫都束手无策。

张婶一早便进城告知女儿女婿,如今张翠的夫君已带着城里一位大夫快马赶回,张翠和张婶则驾着牛车来寻若梨。

她们想请她去贡院门口接应张广,借他一匹快马,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若真有万一,也好见父亲最后一面。

送张翠离开的路上她仍哭得厉害,快到国公府偏门时若梨塞了一荷包碎银给她。

“我不能要,你日子也难,家里还有些存银,你快收回去。”

妇人流着泪推拒,看着若梨巴掌大,不见几分血色的小脸,本就酸疼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孩子从小命苦,父亲常年跟随英国公东征西讨,母亲体弱多病,又生得异常貌美,一直遭人惦记,日子过得战战兢兢。

如今她虽入了国公府,得到庇佑,可背后的艰辛又岂是常人可以体会。

压下眼底的泪意,若梨抱住张翠布满厚茧的手,将鼓鼓囊囊的荷包按进她掌心,哑声道:“翠姐,你们一家帮过我和母亲不少,如今除了这些银钱,我也帮不上什么,你收下吧。”

时间紧迫,张翠抹了一把泪,没再推拒,她将荷包仔细塞到胸前衣襟里,然后抱了抱若梨,哽咽个不停:“好妹子,日后若要帮忙,一定要与我们姐弟说。”

站在偏门口,若梨含泪望着妇人焦灼的背影,纤细的手蜷缩成拳缓缓覆上堵得难受的心口。

她已经回不了家了,又岂能再连累他们。

-

若梨来到贡院门口时,这里已是人来人往,路边也停着不少马车。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紧锁的大门徐徐打开,许多神色疲乏,青渣遍布的考生背着包有序走出。

张广的模样在若梨脑中已有些模糊,隐约记得他皮肤偏黑,身形高壮。

不过以往他们姐弟来送腌菜腊肉的时候都是春枝去偏门拿,所以她很清楚。

若梨偶尔会透过春枝撩开的那一角帘子看向外面,将热闹与春光尽收眼底。

下一次出来却不知要等到何时。

撞进裴屿舟漆黑却仍颇有神采的眼底时,若梨小嘴微张,脑中短暂地一片雪白,捏着帕子的手也不知不觉搅在一起。

那一天后,她便决定躲着他,不要他对自己的任何好。

那都是靠谎言骗来的。

在裴屿舟收回视线向她走来前,若梨便先别过脸,垂下了浓密柔软的眼睫。

少年注意不到这些微末的变化,他朝身边的同窗潇洒摆手,看也未看他处,径直向若梨而来。

俨然是将进考场前母亲说过的,会来接他这事忘在了脑后。

“姑娘,我看见张广了!”

在裴屿舟快到马车边时,一直盯着出来的考生的春枝看向若梨,激动之余又有些焦急。

“寻着就好,你快下去吧。”

婢女突然响起的声音乱了少女眼中过分浓稠的平静,她没朝外看,只轻声回复。

得到主子应允,心中雀跃的春枝立刻打开门,跳下车向张广跑。

路过裴屿舟时只简单地朝他福身行礼算作问候,而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

懒懒地弯了弯唇角,少年心道程若梨的婢女还挺会见风使舵。

走到马车边,他将肩上的包裹丢给一旁牵着快马的小厮,动作利落帅气,接的人却甚是忐忑。

单臂撑着着门框,裴屿舟倾下身子,半探进车里,低声道:“程若梨,你这香囊不错,提神醒脑,还给了我思路。”

上下抛着别在腰间的竹青色香囊,他眼里都是笑意,许是因为外面的阳光,若梨觉得他的瞳孔熠熠生辉,甚至有几分晃眼。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笑得这般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亦或者她其实从未见过。

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有点久,若梨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借着这动作,移开了与他纠缠太久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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