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鹿为奴(86)
“你太累了”高焕忽然开口,他的眼里是无奈和怜悯,他说:“林姷,你今天太累了。”
林姷伏在案几上,垫着手臂,她淡淡地笑了笑,说:“是啊,我今天太累了。”说着她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着了。她身上带血的衣裳还没有换掉,她沉睡的时候眉间还带着一抹愁色。
高焕看着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那原本冰冷的眼睛已经柔和了下来。
他伸出手指,轻擦了擦她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然后起身离开了。
……
刘琮回来那天是八月十四,樊申有些焦虑,周宾也有些焦虑。
刘营过来将高焕叫走。
高焕起身随着刘营一起离开,周宾在身后轻轻按住了高焕的手臂,向高焕摇了摇头,低声道:“万不能认!”
高焕没说什么,拉开了周宾的手。
刘琮清河这一战打得也很辛苦,而比打仗更辛苦的是勾心斗角。
刘琮得到消息,他的父亲刘远意图立他的弟弟东海王刘义为国储,而刘琮那个三弟刘栎也一向坚定的拥立刘义。
刘琮出来带兵的时间短,手里并没有多少可用良将,如今的这些兵马虽然听命于他,但终归都还是他父皇刘远的。
刘琮的头很疼。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的刘营道:“将军!高焕带到!”
刘琮捏着鼻梁,说:“让他进来。”
高焕进去后,刘琮始终没有搭理他,闭着眼睛自顾自的捏着鼻梁。
过了许久,刘琮才渐渐睁开眼睛,他看着高焕,忽然间咧嘴笑了,道:“豫州这一战打得很精彩。”他倒了一碗酒喝掉,缓慢地说:“高焕,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刘琮的手指轻轻击打着案几,像是再思考,看起来还有些艰难,他道:“那是在……六年前?还是七年前?你提着上谷令的人头来军营投奔”他的声音非常压迫,他道:“那时候你的功劳让刘营抢了。你说说,你那时候恨不恨?”
高焕道:“属下记不得了。”他的神情不卑不亢。
刘琮朗声大笑,他说:“你是个聪明人。”又说:“这次你又立了功,我应该封赏你。”他的眼睛忽而阴沉起来。
“但你得先告诉告诉我,萧庆到底是谁杀的?”这一刻刘琮的眼里迸发出可怕的凛冽的杀意。
高焕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刘琮又忽然的打断了他。
刘琮说:“杨毅那套说辞没人信,那个萧庆女儿的话,我一个字不信,杨毅战死后,萧庆还给我来信了,收收那些哄骗人的鬼话。”
高焕漠然地看着刘琮,这次他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了。
刘琮有些发怒,沉声道:“你若是不肯交代,就视作你所为!擅杀我汉国的臣子等同犯上作乱,高焕,你再不交代我现在就命人把你拉下去斩了。”
高焕默了默,说:“是我杀的。”
刘琮一把撤翻了案几,大发雷霆,道:“高焕!我欣赏你,所以才破格封你为虎威将军!你是个明白人,做不出这种愚蠢的事!到底是谁杀的!你就这么舍不得他?不惜用自己的命替他顶罪!”
刘琮嗙的一声站起来,走到高焕面前,咬牙道:“杀人者斩,我只斩杀萧庆者一人,你我仍可以论功加爵!”
萧庆被杀,这是一件极大的事。
萧庆是投靠匈奴的晋臣,萧庆被杀,其他那些投靠匈奴的晋臣会怎么想?此事若不严加处置,刘远一定会大发雷霆,尤其还是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
刘琮很欣赏高焕,但此刻他看高焕这么执拗,简直是恼火。
……
“我的人生没有依托,没有依靠,从来都没有。”
……
高焕眼前忽然间浮现了她的影子,他微皱眉,然后说:“萧庆被杀本可以阻止,但我没有,等同与人是我杀的。”
刘琮勃然大怒,啐道:“真他娘的冥顽不灵,你以为我当真舍不得杀你?”他转身对守卫喝道:“把他给我拖下去,即刻问斩!不得有误!”
周宾在帐外焦急的等着,没想等到的是高焕被问斩的消息,他觉得高焕一定是疯了,那么一个一心求生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甘心赴死,真是疯了。
高焕被压往断头台,此刻他什么也没想,微风轻轻地吹过,是暖的,带着铁锈的腥膻味。
他当时为什么阻止林姷?他问自己,但他发现没有答案。
他为什么不将林姷交给刘琮?他明明恨她入骨。他仍是没有答案。
他的眼前是隐隐约约一片血红,是长剑刺入萧庆身体是溅出的鲜血,是林姷空洞麻木的眼睛,是她凄凉惨淡的微笑。
他好像找到了答案,又好像没有。
他被按在了断头架上,更浓烈的腥膻味涌进了鼻腔,他是为了林姷死的,他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蠢货。